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错位的爱 作者:糖里调蜜 文案 他,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她,是绵绵不绝的思念,还是缅怀当年不自信的自己? 她,爱在十多年后燃烧,是波涛汹涌的感动,还是追寻那贫瘠现实孕育不出的美妙幻想? 想忘掉,忘不掉。欲相爱,不能爱。 现实的缰绳,能否拉回人性的野马? 爱在错误的时空,他们还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美好的、奋不顾身的自己吗? 也许爱情,本就不那么无瑕,只是有的时候,我们选择看不到。 如果你以为,这是一个高帅富和玛丽苏的纠葛爱恋故事,那么你错了。 其实,它是对人性无奈的一声叹息。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伟如,林致永 ┃ 配角:汤美雅,梦芸 ┃ 其它:错位 ================== ☆、寻找在茫茫人海   在位于L市市中心一座5A级写字楼五十层的办公室里,林致永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地面上犹如蚂蚁一般熙熙攘攘的人群、车辆,在早高峰的城市各个交通要道汇成无数股人流、车流,乱而有序,交错着川流不息。他凝视着这个城市每天都要上演的场景,良久,双眼渐渐茫然失去了焦距。这里面,有她吗?他定了定神,拿起电话。   “喂,翟先生吗?我上次委托你们寻找的一个人找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   “难道这种事情,对你们也有难度?”他的语气依然平静温和,但却让人隐隐地感到压力。   “林先生,您两天前刚刚递交委托,我们手上还有其他案子,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想插个队,把其他案子押后。”   “这个,不好吧┄┄”   “那就看你们了。你放心,我不惜一切代价。”他简单地指示,迅速地收了线。   圣诞节那一天,沈伟如在家中接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   “您的快递!”   伟如心生疑惑,圣诞节这种洋节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买买打折商品。可是她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谁会寄快递给她?   “我没有在网上买过东西啊?”她在电话中问。   “您是沈伟如吧?”   “我是。”   “那就是了。下来再说。”快递小哥不由分说。   快递小哥把包裹递给伟如时不忘调侃一句:“也许是老公给您的圣诞礼物呢?他要给您一个惊喜呢!您老公可真浪漫!”   圣诞礼物?伟如苦笑,老公恐怕没有这个浪漫的神经。前几天还跟老公抱怨过婚后别说是蓝色妖姬,就是普通的红玫瑰都没收到过一朵。结果人家还自以为幽默地来了一句,“还蓝色妖姬呢,没送你个蓝瘦香菇就不错了。”弄得伟如哭笑不得。   接过鼓鼓的、软软的包裹,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她心里砰然一动。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递,一只毛绒绒的毛线帽子和一副毛线手套掉了出来,质地、样子并无特别之处,普通超市里都能买得到的那种,大概适合二十岁上下的小女孩,与她这样的熟龄职业女性并不相称。里面只夹了张名片。多么熟悉的气息,是他,是他,一切如旧。伟如手捧着这份“不合时宜”的“圣诞礼物”,心有默契,立即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对方略有些激动的说:“十多年了,你失踪了十多年了,你换了电话号码,怎么也不和我讲一声?”   伟如不知该如何回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喃喃地说。   对方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尴尬,体贴地说:“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XX路XX小区也是你家吗?”   伟如惊愕万分,这是她身份证上的地址,是研究生刚毕业把户口迁出学校时,由于还没有买自己的房子,在申办身份证的时候借用了本地亲戚家的住址。“你现在神通广大,难道你通过派出所找我了不成?”   “我自有办法。我到处打听才找到了你两个地址。如果这个地址没有回应,我打算再向另一个地址发一个同样的快递。既然已经找到你了,我们最近见一次面吧,我请你吃饭。就在下个星期,等着我约你。”他一鼓作气地说。   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却一直大概地了解他的情况。作为校友中的佼佼者,大概听不到他的消息也难。对于互联网产品,她算是后知后觉者,大约几年前,公司的小姑娘都在讨论致美致雅,在她们的怂恿下,她禁不住好奇,才使用了致美致雅的app,感觉果然不错,定位追求品质生活的普通女性,果然如广告词所说,致美致雅,极致美丽,极致优雅。于是接连不断地在上面买东西,慢慢地竟成了习惯。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电视上对他的采访,她才知道,致美致雅的创始人和CEO竟然是他。后来,她才了解到,他跳了几次槽,最后干脆炒了老板鱿鱼,才创业开了这家公司。妻子也是他们学校研究生院的高材生,比他小好几届。虽然他并没有曾经正式地追求过伟如,但彼此心知肚明,为了避免是非彼此没有联系难道不好吗?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把他从自己的生活当中清除, 以至于换电话号码时,都没有通知他。   原本以为,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可是如今,他这么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究竟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用他如今的事业有成向自己证明她当初的有眼无珠?虽然印象当中他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人,但对于她的冷漠无情他多少会受到点伤害有点怨怼吧。或者是岁月改变人,有了资本的他也落入了俗套想寻求婚外的刺激?把暗恋变成情人难道不是最快意的补偿吗?她阴暗地踹度着他的心理。而她又岂能心如止水?意外、又有点惴惴,还不得不惭愧地承认还有那么一点被人一直惦念的沾沾自喜。   往事在伟如的记忆中已经模糊。只记得大四那年无论考研还是找工作,总是机缘巧合地碰到一起。相识、相知,却不相爱。他们无话不谈,是最好的朋友,她却无法爱上他。她说不清他缺少了哪一点,也许是他谦逊中略带一种忧郁,使她缺少了安全感。而她却一直清楚地知道他对她的情,从他饱含深情的眼神,从他的欲言又止的犹豫。也许当时他多么渴望她有些许的回应,但她的装傻充愣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考研结果揭晓,她考上了,他却失败了。他更加无法自信地面对伟如。然后,他进了一家小型的外贸公司。工作后的他,把他们公司处理的样品当做礼物送给她,有帽子、围巾、手套,棉线的、摇粒绒的,一般都是出口到国外放到超市卖的货品。虽然廉价,却很适合她当时青春烂漫、不需要精致和品味来修饰的年纪和学生的身份。而她没心没肺地想着,反正他不需要花太多的钱,便坦然接受了。她忽略了他深情脉脉的注视,欣喜地把它们穿在身上。   开学了,研究生新同学相聚,伟如和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兴奋地谈论着这个或那个相貌英俊、才华横溢的男同学。和联谊宿舍的男同学们一起打牌、打球。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他。   当他再一次到学校来找伟如时,伟如已经有了同校的研究生男朋友。当她和他像以前一样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紧张地害怕男朋友知道,只聊了几分钟便找理由匆匆结束了这一次的见面。   所有的细节在记忆当中已经模糊,她只记得当时找的理由是那么拙劣,敏感如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默默地离开,之后伟如再也没有见过他。些许的内疚片刻即逝,当时的伟如,沉浸在热恋中,分不出一丝心思去关心他的心情。从此,他们成了两条平行线,他的世界,是悲伤,是落寞,是喜悦,是忧愁,都不再与她有关。   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他在微信中提出见面。伟如一边从他的字里行间捕捉着最细微的意味,一边字斟句酌地应答。十多年了,他不会再是当年那个简单透明的羞涩模样。在她脑中掠过无数成功人士的形象,精明、稳重、意气风发、不怒而威、深藏不露,他会是哪一种?而印象当中的他永远那么谦逊、温和、细腻、敏感。而伟如也成为阅历丰富、心思细腻的成熟女人,反复权衡着他们如今应保持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自己的用词、语气。亲近,却不过分亲密;喜悦,却不过分热情;欣赏,却不过分夸赞。这才是她如今应该对他的态度。   “你这周什么时候有空?”他发来了微信。   “明天。周末加了班,领导允许明天调休。”   “明天我们找个地方,你看哪里比较好?”   “随便吧。既然是你请客,那么就你定吧。”   “万松公园如何?”   万松公园?母校旁边的万松公园,自从毕业她再也没去过。忽然提起,她感到记忆深处更多的东西向她袭来。他告诉她清晨七点钟之前上山不收门票,他告诉她清晨山头的空气格外清晰,他教会了她迎着山头第一缕阳光大声朗读更加神清气爽。她不敢再往下想。   好在微信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结了婚的人,除了陪孩子,还有多少人会去公园?”她在后面加上了一个无奈的笑脸。   “说得有道理。”他说,“那么就去万达广场下面的星巴克吧。明天我来接你。”   “怎么敢劳烦您,——林董?”   对方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回头我还要接孩子,坐你的车大家怕是都不方便。”   “还是让我来接你吧。你放心,一定把你送回去。“接着,又添上一句,”我担心,一不小心你又消失了。”   这回轮到她发出一个尴尬的表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和许多女人一样,伟如是个路盲。往往把车往地下车库一停,回头就找不到了。她不得不每次停完车,拍下车位编号,再一路刻意地记着路线。坐他的车,省了自己好多脑筋。可是,她答应坐他的车,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十多年前,路盲的她就这样被他一路带着,去万松公园晨读、满世界去找工作。   林董,这个称呼让林致永五味掺杂。十多年了。从一个考研失败的本科毕业生,来自小县城的小公司的职员,到行业内最具有发展前景的黑马公司的董事长,他每一天都披星戴月,每一天都在渴望着获得别人的承认。当他的名字出现在新闻里、杂志上时,他觉得他应该满足了。然而,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他开始千方百计地寻找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亲耳听她称呼他一声“林董”?可是,现在他真的“听”到了,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满足。疏离,是紧紧包裹着他的感觉,让他心酸得难以自抑。而同时他又感到深深地自责。妻子一定不愿意他这么做。从外人看来他家庭美满,妻子也是一个高学历的知识女性,为了辅佐他在美国开拓事业而长期旅居纽约。他们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公司也要搬到北京去了。他安慰着自己,这仅仅是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缅怀一下自己的青春,给年少时的爱恋一个结束,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吗?他无奈地苦笑。这个理由连自己都骗不过。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心中那块禁地不许任何人触碰?就连妻子也不行?   林致永刚放下手机,L市分公司总经理孙总就敲门进来了。   “林董,非常不好意思您一回来就问这个,可是我还是想请问一下,您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虽然林董不苟言笑,但他脾气平和,即使成为董事长也没有见到过他朝谁发脾气。孙总如此小心翼翼还是因为心虚,可是他马上又在心里为自己叫屈,L市分公司现在这个状况,难道是自己造成的吗?这个林董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总公司的大部分业务已经搬到北京去了,原本的设在L市的总部地位可有可无,但他就是不肯关闭它。难道只是因为,他是从这里起家的吗?就算是恋旧,作为商人,也应该考虑经济利益啊!   打算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   “怎么了?”他反问。   “┄┄”   “没关系,有话就说。”   “林董,恕我直言,公司业务已经搬到了北京。您又经常不在这里,员工们人心涣散,据我所知,很多人都在联系其他公司┄┄”孙总一咬牙、一跺脚,就把话说出来了。   然而林董还是那么淡定。   “那要你这个总经理干什么的?”他轻飘飘地说。   “┄┄”孙总哑口无言。   “无论怎样,L市分公司不能关闭!” ☆、重逢   早晨七点,伟如送完孩子上学,重新把衣服脱掉,钻进了老公的被窝。   “吓死我了,冷不丁身边多了一个人。”老公被惊醒,不满地抱怨道,“回你自己被窝去,你都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我想和你一起睡。”   “两个人睡一个被窝,漏风,冷,不舒服。”他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她解开自己的衣扣,用自己的裸体贴着他的背,他则毫无反应,继续呼呼大睡。   她恼了,推了他一把:“我不年轻、不性感了是不是?你嫌弃我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为了得到片刻的安宁,他闭着眼睛,敷衍地把她的身体上下摸索一番。“你仍然年轻、仍然性感。可是我对你的身体太熟悉了,就跟摸我自己的身体一样啊!乖,昨天睡得晚,让老公再睡一会儿。”他收回了手。   “老公,我想要那个。”她撒娇。   “今天不行。”   “你不是说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吗?一天都在飞机上了。上午可以晚点起来,然后去机场。你到飞机上再休息不行吗?”   “可是我得开车。”   “你也知道你开的是车啊,我还以为你开飞机呢。”伟如有点生气了,“开个车还不能那个了!”   老公又好气又好笑:”人家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果不其然。乖,让老公好好睡一觉。等我出差回来好好地满足你!“   老公走后,伟如呆呆地坐在床边。   “我已经在你楼下了。”微信闪动了一下。   虽然她已经早已准备停当。但是她还是一阵手忙脚乱,不由自主地又来到镜子面前确认了一下。镜子中的她身材纤细修长,面庞清秀,双目神采奕奕,如若秋水。人人都说她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可是她仍然对略有些暗沉的肤色耿耿于怀。她薄施粉黛、精心勾勒,妆容几乎与她的本来面目融为一体。她又穿上了最喜欢的粉藕色毛衣和修身咖色羊绒大衣,成熟又妩媚。可是她又为何要这样刻意地修饰自己?犹豫了一阵,她还是脱下了羊绒大衣,换上了羽绒服,就像平时上班一样。   下了楼,她还没来得及张望,一辆黑色的福特途睿欧停在她面前,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里面向她打着招呼。他穿着休闲的薄呢外套,牛仔裤,朴实,自然,还是原来的那个感觉。见此情景她松了一口气。   “你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   “其实还是有变化的。”   “是啊,没有变化才怪了啊!”   简单的几句话将十多年的千言万语一带而过,两人竟一时无话。   本来还担心他会开着豪车过来,那样会让她很不自在。让她感到自己像是坐上了富豪香车的美女。即使她愿意,她的年龄也让她也没有这个资格了。她自嘲地想。她打量着这辆车,应该有十年左右的车龄了。这大概是他创业的时候买的,他竟然还一直用着。   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这辆车是刚刚创业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资金紧张,因为公司需要,硬是省下了一笔钱来买这辆车。如今虽然日子好过了,但总也舍不得把他卖掉。好在现在我也不需要什么外在的东西用来撑门面了。”林致永微笑着说。   旧的东西对于怀旧的人,总是有着特别的意义。他虽然怀旧,但是应该不拒绝新的东西吧。他家更舒适豪华的新车,应该是给太太开的吧。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人啊!   “你和你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她开始强烈地想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是她又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呢?   如果当时,她也没有考上研究生;如果当时他再勇敢一些、自信一些;如果他最后一次来找她时,她和现在的老公还没有认识。那么人生的轨迹是不是就改变了呢?   这个取代了她的位置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为自己的这些想法而感到羞愧。她从来没有爱上过他,“取代”二字又从何谈起?   “我后来又回到母校读了MBA,她当时在读研究生。眉眼和你有那么一点相似,性格也和你很像,外冷内热。”   和自己同一个学校?长相、性格都很像?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些年,他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   “自从我打算在美国开拓市场,她就带着孩子长期住在那里。久而久之,她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她对那里的教育制度也很欣赏。为了孩子,六年前,我们就开始筹划移民。这是她提出来的,而且一直全部是她一个人负责的。现在,全部手续已经完成了。”   伟如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命运是如此捉弄人。一个她认为只是生命中匆匆过客的人,以为从此陌路,却记挂了自己十多年。而她刚刚知道这些,他却要离开了。   然而她不能让自己伤感。她立即用轻松的口吻说:“那怪不得你要怀旧了。怪不得你要去万松公园。可惜万松公园太远,我下午还要接孩子,我们一会儿在咖啡厅好好叙叙旧。”   林致永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果然不出所料,看得出来,她和她先生都是普通白领。这些年他一直等着今天,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自信地站到她面前,让她后悔自己的选择。五年前他公司度过初创的危险期,发展势头迅猛,他就有找她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来缺乏自信。只有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他才能从中汲取到自信的力量。他咬着牙又苦等了五年,直到公司接连得到三笔巨额融资,奠定了行业地位,他也成为业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他才站到她面前。   他应该觉得快意。当年他和她在一起那么久,无数次,他对她进行暗示,以她的聪明细腻她不会感觉不出来,可是他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半点回应。一个从小县城走出来的男孩,除了年轻没有任何资本,本来打算在毕业之前不谈恋爱的。偏偏命运让他遇到她。他恨,为什么她和自己明明很要好,却不肯用爱情来肯定他;他恨,为什么她可以无忧无虑,笑颜如花;而他却茶饭不思,辗转反侧,还只能把它藏在心里;他恨,为什么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她,她却已经和别人在一起。尤其是她当时,害怕男朋友知道那个慌张的神情,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他顿时感到被全世界抛弃,着实消沉过一段时间。等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他便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今天的到来。   他应该觉得快意。他从她的眼神中明显看到了失落。她终于尝到了十多年前他曾经尝到的滋味。而自己,将在给了她失落以后抽身而去,就像十多年前她对待他那样。   他应该鄙视她。女人就是那么虚荣。当初,他还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时,她对他的爱视而不见。如今他功成名就,她对他却露出了不舍的神情。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苦苦奋斗,来赢得女人的虚情假意。人就是那么矛盾,女人害怕男人爱上她的容貌,却努力地打扮自己;男人鄙视爱上他钱包的女人,却又苦苦地追求成功。   他们在约好的星巴克咖啡厅坐下来。她本来想坐在玻璃幕墙的旁边,看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却已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对着墙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名人了。”她抱歉地笑着。   “还真把我当明星了。”他笑笑,却坐着没动。   饶是他这样谦和低调的男人,也要不动声色地在曾经爱过的女人面前炫耀。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确实给了很多人机会。就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要这么说,你一直很努力,在大学的时候就是。”   “应该说是功利,像我这样从县城出来的孩子,又经历了考研失败的打击,特别渴望成功。十几年来,我很少有节假日,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就连睡觉前用来催眠的书,都跟工作有关。”他侃侃而谈。   “而更多地是走运。我除了考研失败以外,一直都很顺利。从为别人打工开始,第一年就是业务冠军。说来也是我无心插柳,当初因为数理化不好,外语相对较好,我别无选择地选择了外贸行业,国外的文化不像国内,做生意功夫多在办公室以外,主要看你的产品与服务。否则,我这些木讷内向的人,如何和别人谈生意那么成功。”   “后来自己创办公司,在外贸行业掘取了第一桶金。有感于外贸形势在走下坡路,又及时地开拓了电子商务领域,吸引到了风险投资。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但都有惊无险;每一步都很艰辛,却都有回报。这些年,几乎是每年一个小台阶。”   “我这一辈子,可以说对得起自己了。在决定人生的四大要素当中,除去出生我无法把握之外,选择、机遇、努力,我每一样都牢牢地抓住了。”他享受着她眼里羡慕的目光,“这就是我的这些年,你的呢?”   伟如搅动着手上的咖啡,徐徐地说:“我的这些年没有你那么辉煌,就像是这咖啡,苦一半,甜一半。”   “大型国企的工作,在外人眼里,又稳定、又体面、待遇又好。我也是真心喜爱人力资源这个工作。它让我阅人无数,洞察人心、洞悉人性。不同的人,不同的气质和性格,不同的原生家庭,以及不同的经历,给他们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在面试中无论他们怎么掩饰,只要精心安排,仔细观察,总会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工作中面对压力形形□□的反应和表现都与此相关。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个领域。”   “同时我还担任了公司的人力资源培训师,给员工们上课,帮助他们更好地发挥潜能。渐渐地,我爱上了教学。教学就像是烹饪,讲师的智慧、学识、思想就是食材,美食之所以成为美食是因为它被倾注着对家人的感情,只有带着对学员的爱进行教学学员们才会从心里欣然接受。我喜欢烹饪,也喜欢看着学员享受我的美食。尤其是有的时候学员遇到了工作和人生的难题、疑惑来找我时,那种满足感真是难以用语言描述。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把我当做培训老师和同事,而是真正信任我、尊敬我。”   “可是,国企的人力资源部是由过去的人事部改革而来。名称虽然变了,上面一直也号称要进行真正的人力资源改革,可是,国企的烙印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摆脱的。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在一定程度上就要放弃专业理想,也不要想着什么六大模块,更别去想这些制度是否公平合理。”   “更让我难受的是,单位内部派系众多,勾心斗角很严重,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定义为站队了,不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卷入一场是非中去。许多工作并不具备专业性,分不出高下,专业能力在晋升中只是一个不算太重要的因素。像我这样没有背景,又比较单纯不会来事的人,做到招聘经理已是不易,恐怕很难再有上升空间。现在,我基本上别无所图,干着一份自己还算喜欢的工作,就老老实实的干着,平时和同事们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看到听到的东西自己消化,不去议论,远离是非。”   “既然你已经不再有所图,那么做好你自己就好。你不需要过于在意他人的眼光。而且,国企的工作,相对稳定轻松,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比较适合。”   他难以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不否认,他此次来多少是为了显示他的优越感的。诚然,当年的他和她,在心理层面的位置已经掉了个,可是,当他看到她有一点点的不如意,他还是会心痛。即使这点不如意是这个社会上占大多数的芸芸大众或多或少都会面对的。他只能用自己无力的语言去安慰她。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会让你随心所欲地去生活、工作,你不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因为,你拥有的已经是大多数人此生所不及。 ☆、另有一番生动的回忆   “快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我记得你喜欢中餐。不过,真是可笑,大学里面我带你吃过的“西餐”最多也就是面包。哪里知道你究竟爱吃什么。”他自嘲地说。   “你记得没错,即使现在我已经吃过了真正的西餐,我还是永远长了一副中国人的肠胃。你呢?大概现在的你,更习惯西餐吧?”   “你喜欢就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吃中餐吧,到了美国,恐怕很难再吃到正宗的中餐了。”   火锅的热气喷上来,模糊了伟如的眼睛。她忍不住用手去揉。   “别揉了,小心把隐形眼镜揉下来。”他提醒她。   “没关系,已经做了近视眼矫正手术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是在男生宿舍十五舍后面的那一排平房、通宵教室。我看书累了抬起头,居然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向我“抛媚眼”。   “你又笑话我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戴着隐形眼镜,忽然发现一只眼睛视力模糊了,就不停地挤眼想确认一下眼镜是否还在眼睛里面,后来发现果然是弄丢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就不停地发笑。她在一片模糊当中发现有一个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失了态。“你可别误会啊,我不是在朝你挤眉弄眼!”她大惊失色。   “你还笑!不许再提那事!”她愈加羞涩,面色绯红,一如当年。两个人的第一见面,他给她的印象是一片模糊的尴尬,使她再也不愿意提起;而她给他的是令人心动的尴尬和羞涩,让他再也难以忘怀。   她赶紧转移话题。“之后我们就常常遇到。说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明明通宵教室有一排,怎么偏让我们俩常常遇到。”   他停顿几秒钟,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其实想跟你在一个教室上自习也不难。那个时候你带着那么多东西盘踞在那个固定教室的固定位置。你的声势太浩大,几乎给人形成思维定势,人人都知道那是你的位置,都不来和你抢。而我每次下午下了课都早早地来占据你后面的位置,就连晚饭都不敢出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她睁大了眼睛,“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可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坐在你后面默默地观察着你。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上通宵,心里还挺佩服你,可是后来发现,你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零食,一会儿看报纸,每次到了十点半就熬不下去了。原来是光打雷,不下雨。”他笑道。   “怎么就光打雷,不下雨了?”她不服气地说:“那个教室四面透风,大冬天的像在冰窖里一样,周围又没有热水,我只好带着热水瓶、热水袋、裹着军大衣来了。考研复习已经让脑子很辛苦了,总要吃点小零食让嘴里开心开心,看看报纸调剂调剂。”   他没有理会她,接着说:“有一回老师下课晚了,我没能够占到你后面的座位。我久久地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凝视着你裹在军大衣里的娇弱身影。正当我出神的时候,被我宿舍的同学看见了,被他们好一顿嘲笑。”   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可惜什么也搜索不到。十多年前缺失了的记忆原来在他心中另有一番生动的回忆,历历在目,犹如刚刚发生过一般。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她再一次沦为了十多年前的无知少女,用装傻充愣来掩饰心中荡起的波澜。   眼前的美食吃在嘴里已经不知滋味。   “你还是怕胖吗?其实,你已经很瘦了。即使你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变成肉长在你的身上,也看不出来。”   多么熟悉的话,她心头一动,她感到,眼眶发热,似有泪水涌出。   十多年前,她还有一些“婴儿肥”,比现在更加在意自己的体重,每次她面对美食的诱惑进行艰难的抉择时,他都说这番话来安慰她。果然“奏效”,她更加吃不下去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变成肉长在身上,我岂不是变成大胖子了?亏你想得出来!”   她眼里水波潋滟,开口时已半是哽咽。   “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变成肉长在身上,我岂不是变成大胖子了?”   “其实你还是胖一些好看,现在太瘦了。还记得你毕业的时候在校园里拍的一组穿白色裙子的照片?你给过我一张。”   “那张照片啊——胖。”一听到那些把自己拍得胖胖的照片在他手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啊?”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用的还是胶卷。他们一起去洗胶卷的商店拿回了照片,她一边看,一边不住地摇头,“把我拍得太胖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给我好了。”他伸手抢了一张。   她哪里愿意,可是他再也不肯还。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胖。我把它夹在书里,想念你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和我太太结婚以后,怕被她看见闹出什么误会,东躲西藏的,结果还是弄丢了┄┄”   她几乎落下泪来。如果不用意念控制着自己,一切的戒备、一切的距离、一切的分寸都难以把持。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忽然想起来单位还有点事。我们快点吃。吃完了我自己打车走。”她打断他。   两人低头无语,默默地吃着。美味佳肴在他们的口中,被机械地碾碎、无情地送入下一个加工流程。   她必须狠下心来,让这场煽情的十多年后的相聚嘎然而止。   “我吃完了,我必须走了。”她站起来,抓起包。   “我送你。”他也站起来。   两人一路无言,穿过餐厅,穿过商场,来到马路边。她对着马路上疾驰的出租车频频招手。   就在她临上出租车的一刹那,他忽然拉住她的衣袖。“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唯一的娱乐就是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大话西游》!”   她茫然。幸而她没有看过《大话西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钻进了出租车,看着他的身影快速远去。   回到家里,独自一人对着镜子,记忆的阀门开始打开,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十多年前,她在自习教室奋战考研时他给她陪伴,她东西奔走寻找工作时他给她鼓励,她快乐时他和她分享,她难过时他给她安慰,她恋爱时他默默走开┄┄   伟如开始让眼泪默默流淌。她不知道,从来就不知道,当年,他对她的情有那么深。而自己享受过他的爱,而给过他的,只有冷漠和拒绝。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哪怕在十多年后的今天, 他专程来展示他的成功、看着她后悔,她也不怪他,一点儿也不怪他。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进储藏室,吃力地拨开外面层层叠叠的杂物,终于找到了一个箱子。那是她毕业时作为留念的东西。搬家的时候,她对老公说:“我们家的东西越买越多,储藏室又不大,这些不经常用的,就放在最里面。”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一点一点拿出了里面的物品,有毕业纪念册,有大学好友送的照片和纪念品。她甚至不太确定,它是不是在里面。   忽然她眼前一亮,双手僵在空中,任泪水扑簌扑簌流下。   这个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娃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娃娃。因为长期装在盒子里,虽然有一些褪色,但依然完整如新。她记得她向他抱怨过自己小女孩的时候,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只是反反复复地玩过一个娃娃。   即使当年她已经二十一岁,他还是把她当小女孩一样地宠着,尽管他当年还是一个穷学生,他还是用他的微薄之力,给她弥补童年的遗憾。   还有十分钟就要接孩子了,伟如看着镜子里无法见人的脸,赶紧贴上了一片面膜。然而,无纺布无法遮挡她喷涌而出的泪水,精华液无法冰镇她红肿的双眼。她只能草草地收拾一番,把自己自欺欺人地把脸掩埋在帽子和口罩里,把身体埋没在接孩子的人群里。   晚上,老公打电话回来了。   “老婆,我已经安全到达了,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就回来。睡觉前记得把门窗都关好,晚上尽量不要开车出门,如果实在要出去的话,别忘了开夜光灯。”   听完了老公的絮絮叨叨,伟如才关了灯,安然入睡。多少年来,只要老公外出,必然如此。老公虽然没有多少甜言蜜语,但在爱情和婚姻归于平淡时,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她感到安心。柴米油盐让激情退却,人世间的夫妻,应该尽是如此吧。因为圆满,所以平淡。   大概只有残缺的爱情才令人难忘,要用一生来回味。就让彼此成为对方一生的回味吧。伟如一次次地下定决心。 ☆、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世间真正的悲剧不在于残缺,而是在于执着地追求圆满,到头来发现,所谓圆满,也是千疮百孔,远不及残缺来得美丽。   世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依然像是有强迫症似的,向往着那神秘的残缺,飞蛾扑火似的,前仆后继。   就像那断臂的维纳斯,明明已经很完美,但千百年来,人们还是对那一双遗失的神秘断臂,展开了无尽的想象和追求,甚至根据历史留下的点滴踪迹,用现代的科学技术,加以还原。或拿着苹果、镜子,或抱着婴儿。   可是,拥有完整双臂的维纳斯,还是维纳斯吗?   复杂的情绪紧紧地缠绕着伟如,自责、感动、离愁,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老公出差回来了。一进门就抱着儿子转了三圈。   “宝贝,想死爸爸了,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就知道儿子、儿子。你给我买什么了?”伟如没好气地说。   “给你买东西,挑三拣四的,总也不满意。白花钱、浪费。你自己又不是没有钱,喜欢什么自己买去。”   “我倒是不在乎你给我买什么,关键是你有没有那个心!“   他本来以为伟如只是嗔怪两句,谁知越听越不对劲,伟如越发地认真起来:”你要知道,儿子长大了就和媳妇过了,你这个老爸就靠边站了,和你过一辈子还是你老婆我!”   “好好地和孩子吃起醋来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为什么要来找她,打破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老公,伟如辗转反侧。为什么不让她在浑然不知中过一辈子?她忽然又恨起他来。   尽管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寻求更多的答案。不是不明了,而是想寻求更多支持。当年在大学宿舍里,女孩子们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心仪的男孩子,不管是喜悦还是忧伤,总有人分享。伟如羡慕她们的坦然,而如今,这些话,她又能与谁诉说?   机器,看似冰冷,但有的时候,它是最忠实的伙伴,静静地听你诉说,默默地为你分忧、为你保守着秘密。伟如披上衣服,坐了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   “男人失去曾全力认真的第一次爱后,可能就不再认真了。有些事,一辈子只有一次。当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后,该付出的全付出了,曾试图给她想要的一切,试图为她而死,但回报是无动于衷的,在寂寞的等待中,心血一点一滴的滴干了,最后心血全无、心灰意冷,等年龄大了,激情不再,加之事业压力,心力不足,无奈里不再去相信憧憬纯真爱情。“   看到这里,伟如想到当年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来找她了。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她,把她忘了。当他出现在女研究生宿舍门口的时候,她又是意外又是慌张,以至于她忽略了许多本该注意到的东西。现在想来竟格外地清晰。当时,伟如出来的时候,他热切地迎上去,激动之下甚至扶住了伟如的肩膀,忽然反应过来,尴尬地松开手,后退一步。   “伟如,好久不见!”他似乎与平常不同,眼睛里流光溢彩。他的声调上扬,语气里带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他的情绪并没有感染到伟如,她的眼睛紧张地用余光左瞄右看。因为她当时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在女生宿舍门口的突然出现让她非常慌张,说话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因为她的男朋友也说好了在这个时间要到宿舍门口来等她。她怕他看到。他的热情让她更加慌张。   由于过于兴奋,他甚至忽略了伟如的神情。   “伟如,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吗?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想去什么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到一个地方,保证是你没有去过的┄┄”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对她的渴望。她非常清楚,此刻跟着他走意味着什么。可是,此时她的心,已经被另一个男孩所占据,分不出一点空间。拒绝,是必须的。可是,如何拒绝他呢?太过坚决,他还是她的朋友,她不忍心,她说不出口;太过委婉,怕他不明白。男朋友就要到了,她必须速战速决地拒绝他。   “对不起!”她打断了他,冷淡地说:“今晚,导师要找。”   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他的心,一下子冷得揪了起来。   “今天是周五,难道导师还要找你们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理由过于拙劣,一眼就被人看穿。   为了掩饰说谎的心虚,她仰起头:“是啊,导师要找,我有什么办法?”   他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伟如只想快速地从这一场尴尬中解脱出来,飞快地说:“时间快到了,我不能陪你了,再见! ”   她甚至都没有想到,他下了班,大老远跑到学校,特地来看她,即使是敷衍,她都理应做得更得体一些。   她离去的时候,最后一眼余光瞥到他孤单地站在寒风中,表情似乎也被冻僵。   她的心中涌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地,被即将见到男朋友的喜悦所淹没。   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年轻、那么任性。那么随意地就伤害了他。   那时候,他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近一年的时间,如果爱情不是被遗忘,那么┄┄“第一年就是业务冠军”她想起了他说的话。   零散的碎片被拼凑起来。伟如一拍脑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忍住不去想她,不去看她,他把自己埋在了工作里,累了,把她的照片拿出来看一看,仿佛能够重新获得力量。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自信地站在她的面前。   伟如一阵心酸,眼泪几乎又一次涌出眼眶。转而,又有点窃窃自喜。自己占据了这个男人全力认真的第一次爱,注定在他心里,一辈子剪不断理还乱。从这一点上说,就连他的太太,都不如自己幸运,只能是自己的替代品。   然而她希望了解更多,吸了吸鼻子,她打开了另一个链接。   “契可尼效应指一般人对已完成了的、已有结果的事情极易忘怀,而对中断了的、未完成的、未达目标的事情却总是记忆犹新。”   “男人痴迷初恋,真的是因为对初恋念念不忘吗?不是的,他们是出于自恋。他们爱的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美好的、奋不顾身的自己。”   初恋是男人的青春,他只是想来看一看他的青春,看一看当年不自信的自己。   当年伟如不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也曾问过自己,既然你没有爱上他,为什么贪恋和他在一起;既然你贪恋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没有爱上他?   后来她终于找到了原因。明明没做错什么,只要伟如稍稍一“打击”,他就脸红地低下了头,惴惴不安。她的感觉,马上就变了。   当年的伟如,捧着书,坐在春天的一片蓝色的花海里,看着看着,忽然抬头冒了一句:““大智若愚”的下一句是什么?”   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在取笑我吗?”他怯怯地说。   伟如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说: “这跟取笑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下一句是:大勇若怯!”   “你还说你没取笑我!”他的声音更低了。   等到伟如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致永,智勇,你妈怎么恰好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十多年前,伟如太年轻,太任性,哪里知道这个道理,在爱情里,爱之越甚,越卑微。   “看一看他的青春,看一看当年不自信的自己。”这个结论,让伟如感到沮丧,也感到自己很好笑。时间是治疗创伤的良药,十多年了,再深刻的伤痛都早已平复,怎么可能一直念念不忘?别人只是来缅怀一下青春,而自己却像春水一样被扰乱了心绪。   下一个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据加拿大某调查公司提供的数据,有89%的男人都会选择在自己事业成功后见自己的旧恋人。”   “男人比人们想象中更加“记仇”,尤其是没有得到的东西,女人可能会忘记,而男人永远都是耿耿于怀,当他由于事业有成而平复创痛的时候,旧恋人在他的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就会发生变化,他希望看到旧恋人今天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犀利的话语无情地在她心上抹上一道伤口。不,他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印象中,他是多么地温柔善良。可是她又凭什么这么说?她悲哀地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他。也许他在臆想中给自己增添了很多美好,而自己对他又何尝不是呢?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任何的解忧方法,都只能是愁上加愁。而此刻的他,又在做什么?大概成功人士都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感情上,他向自己扔下了一枚巨大的感情炸弹以后,一定会潇洒离去,让我独自品尝伤感和失落。伟如心酸地想。   一股更强烈的自责的情绪向她袭来。她为什么要这样不受控制地想入非非?这算不算精神出轨?算不算对不起老公?不,自己什么都没做,不能这么轻易地否定自己,自己婚后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的有魅力的男性,彼此也有好感。但大家心知肚明,相遇不逢时,这种好感是没有结果的,把情丝斩断于萌芽,很快便相安无事了。应该肯定,自己并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她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敌不过”人性”二个字,感情是无罪的,谁也不能阻止它的发生。这样巨大的思想冲击怕是换了哪个女人都要有一段思想斗争的过程。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像自己这种不光是有面孔的漂亮女人,何其幸?又何其不幸?她有些自恋地想。注定了不平淡的感情生活,又注定了太多的困扰和考验。在和人性作斗争未决胜负之前,自己仍然是一个好女人。她对自己说。   而自己的老公,看似平淡无奇的上班下班背后,是否也隐藏着秘密?   不知道在哪儿看过这样一句话,好的婚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曾经和老公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能控制得了你这个人,但控制不了你的想法。你再顾家、再老实,也是个男人,虽然不会付诸行动,但也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要你还想要这个家,就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藏好、控制好,别让我知道,一丝一毫都不要留下痕迹。我也不会问你。如果我知道的话,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也会不舒服,也许还会和你争吵,给我们的生活蒙上阴影。”   她不知道老公是否也给她的思想留下了这么一个空间。   她接着往下看。   “男人,经常要面对三个女人:妻子、情人、红颜知己。   什么是妻子?就是你愿意把积蓄交给她保管的女人。   什么是情人?就是你偷偷摸摸地去和她约会又怕妻子撞见的女人。   什么是红颜知己?就是你能把有些秘密说给她听却不能说给妻子听的女人。”   这辈子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情人,那么红颜知己?我们拥有共同的回忆,不能说与他人听。爱情太短,婚姻太闷。红颜知己,超越友情,远离爱情,彼此给对方愉悦,却又不束缚对方,给单调的婚姻添上一抹亮色,难道不是最令人迷醉的吗?   她仿佛给自己找到了定位。可是,红颜知己,这个美好的词语,是不是自欺欺人?男女之间,是否有真正的友谊?网上调查显示,有人信,有人不信。   一千多年前,那个大胡子的柏拉图就告诉我们说,人之所以是所谓的高等动物,是因为人的本性中,人性强于兽性。这种追求心灵沟通,排斥□□,才是最美好的。   网友们说,精神出轨了,身体还会远吗?   人总是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她信了柏拉图,不光光因为他是伟大的哲学家。她已经动容,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想去接近他,靠近他。想做的事,必定会去做。红颜知己,是伟如给自己找的理由,或许可笑,却让她不至于会被自责和愧疚吞没。   也许对于他的妻子来说,如果外遇一定要发生,宁可自己丈夫的这场外遇,是一场纯粹的□□满足,而不是投入感情的精神恋爱。   伟如总是这样不停地胡思乱想,却总也没有一个结果。她未曾意识到,当自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时,也就意味着,她一点一点地陷进去了。 ☆、人生就是一场错位   林致永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   事业有成,在白手起家的第一代创业者当中,他是佼佼者。他用努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赢得了这个社会的尊敬。   他的妻子陪伴他一路走来。在他创业的初期,她努力地在外面工作,不惜用自己并不十分丰厚的收入来补贴老公的公司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无底洞;当公司步入正轨,她又毅然辞去原来的工作,挺身而出,帮助老公的公司在海外开拓业务,同时独自操持家务,料理两个孩子。学识、模样,都不逊色于伟如,更比伟如年轻,真正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如果能见上伟如一面。此生就无憾了。他也就可以安心地和妻子儿女移民到新的国度,在北京经营继续经营他前景光明的公司,开始新的生活了。   当初他没有得到她的认可,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让他发誓,有一天,他将使她仰慕自己。为了这一天,他用了十多年。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应该满足了。可是,这么做,对于她,对于他自己,又有什么意义?不得不说,自己就算再成功,也是个普通人。在他内心深处,希望她丈夫成就不如他,希望她失落。现在,他应该满足了。他自嘲地想。   可是为什么昨晚,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看《大话西游》到深夜?那部在大学里就痴迷的港片,他至今看了不下几十遍。每一遍,都让这个大男人眼眶湿润。   他曾经把它介绍给她,可是她不能理解港式喜剧,拒绝和他分享。   他跟她说,当你认为它是喜剧的时候,你就错了。可是她不相信。   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她能够多看一眼这部片子,哪怕是勉强的。即使这样,也会让他心里暖融融的。   可是她始终没有。   妻子在时,他只能假装打哈欠、摸眉毛、或者等妻子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抹一把眼泪。   现在妻子不在,他任由着眼泪潸然流下。   外界都太需要男人坚强,家庭也是。他也一直以坚强的形象示人,即使在他的妻子、儿女面前。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做一回自己。   人生,就是一场错位。   当紫霞爱尊宝的时候,他爱500年后的娘子白晶晶;   当他开始爱紫霞的时候,紫霞却已经离开他被牛魔王所困;   当他恢复法力有能力去救紫霞的瞬间,   他爱她,她也爱他,可是,他们却失去了相爱的权利。   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十多年前,面对深爱的女孩,他始终没敢说出心里的那句话,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容,他把苦涩埋在了心底,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女朋友。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研一那一年的年底,他刚刚工作一年。说来幸运,他遇上了行业里前所未有的好形势,加上他工作没日没夜,客户对他非常满意,第一年便业绩惊人。老板很高兴,不仅在年终总结大会上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还奖励了他在当时看来的一大笔奖金,这是在新人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踌躇满志,前所未有地感到自信。虽然当天下了班天色已经微黑,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和她分享,告诉她,他对自己有信心,他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再带她出去,吃一顿他们从来没吃过的大餐。为了快点见到她,他还难得地打了辆出租车。他坐在开往学校的出租车上,望着窗外,今夜,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的他第一次发现,城市的灯红酒绿是这么灿烂,他想象着她喜悦的表情,玻璃窗上映出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等在她宿舍门口。兴奋让他感觉不到寒冷,只感到热血沸腾。可是当她站到他面前时,他看到,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慌,不似以前那般坦然和愉悦。她宿舍门口人来人往,她不停地用余光扫视周围。刚说了几句话便落荒而逃。   他一下子猜出发生了什么。他站在原地,热血骤然冷却,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肝肠寸断。他迎着风,努力地瞪大双眼,让眼泪在眼眶里转动不能流下。可是,他的眼睛盛不下他太多太多的悲伤。女生宿舍门前人来人往,大多数是等待约会的情侣。他只好躲到夜色中,等待着脸上咸咸的泪水被寒风吹干。   一会儿,他竟然又看到了她。她像燕子一样轻盈地飞奔出宿舍楼,飞到一个等待在门口的男生跟前,自然地伸出手臂,勾住了男生的胳膊。她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恋爱中的少女特有的绯红和娇羞。这个神态他在梦里见到过,如今,他亲眼看见了,可惜,却不是对他。   这人世间有一种残忍在于,原本就不能接受的事,还必须□□裸地去面对它。   他不记得那天他是如何回到他所租住的住所,只有那个感觉深深地刻在心里。   痛彻心扉。   创伤的产生只需要那么一瞬间,但愈合,却需要时间慢慢地舔舐。   痛,慢慢淡去,留下一片死水微澜。   他觉得,他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了。至少,不会再去轰轰烈烈地爱了。   昨天,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泪水,看到了感动,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单位的“急事”。他知道,十多年前,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他应该感到快意,因为,再也没有比这更痛快的报复。你品尝着我当年的苦楚,我保持着你当年的潇洒。   或者,他应该鄙视她。女人,究竟是虚荣的。当年,他被痛苦折磨了一年多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昨天,仅仅数个小时,他就做到了。   她,不能和自己患难与共的妻子相比,远远不能。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如此用力地告诉自己?   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燃烧得只剩下半张的穿白色裙子的照片,他曾经用打火机将它点燃,看着那曾经魂牵梦萦的那张年轻的女孩的照片,一点一点地被火苗吞噬,变为灰烬。以为它从此可以从自己的生活里被抹去。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不忍它消失,拼命用手扑灭了火焰,不惜手上被烫出了许多水泡,救下了那残缺的照片?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痛不堪忍,他却一次一次地更加费力地伸手去够。仿佛只有加倍的凌虐才能让痛感麻木。   他很想给她发一个微信,问一问她,十多年了,你有没有看过哪怕一遍不完整的《大话西游》?他又自嘲地把手机放下。有些事情,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去问。   况且,夜已深,大概此刻,她已经偎依在丈夫的身旁,沉沉睡去。   他不敢去想,他不愿去想,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痛。   他困惑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这一天到来了。他真的快乐吗?他真的可以无憾地离开了吗?   他究竟报复了谁?   昨天,就在她目光潋滟的时候,他感到有一滴泪滴进了他的心里。就像紫霞仙子,把一滴泪留在了尊宝心中,从而开始了他们有一次的纠缠。   明明是来给自己一个结束,却又开始了新的纠缠。 ☆、戒备   那个没能发出的微信,终于在第二天早晨,上班族已经妥妥地坐到座位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的时候,准确地发送到伟如的手机上。   “昨晚又重温了一遍《大话西游》,一点钟才睡觉!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你有没有看过啊?”   他一定和自己有默契。收到微信,伟如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开心着。忧愁也散去了大半。他果然还记挂着自己。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想破坏对方的家庭,那么就让我们做一对“知己”。偶尔发个微信,分享一下生活;也许更偶尔,见个面,如果他还在国内的话。就像自己许多同性的姐妹。不,比同性的姐妹更唯美、更令人迷醉。   正当她拿起手机将要进行回复的时候,她发现,“红颜知己”是世界上最难做的职业。疏离一些,难当“知己”大任;亲密一些,又将滑向悬崖的边缘。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痴迷于《大话西游》这部影片。仅仅是因为怀旧吗?她在搜索引擎上迅速地搜索《大话西游》的影评。她大吃一惊,原来它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是一部肤浅的港式喜剧,而是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她没有看过《大话西游》,无法确切地理解这里面的深刻含义。他是想暗示自己些什么呢?   如果无法在疏离和亲密之间找到平衡点,她宁可选择疏离。   “没有!我自制力差,如果像你一样痴迷了,恐怕就不能好好做事了!”   林致永等了二十分钟才等来这条短信。   尽管她巧言令色,但他还是能看出,她果然没把我放在心上。我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也许她爱的,只是我现在头上的光环。他感到心像是被揪住一样,生疼。   十多年前我就输了,现在也一样!我真的是疯了,十多年来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自取其辱!   “哦!”他回了一句,不带任何表情。   伟如的手停在按键上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明显不高兴了。可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吗?她现在该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做。她强忍着不去碰那个手机。   她忍不住下载了完整的《大话西游》,二十多年前的老片子,还不太好找。按照现在的标准,不够清晰、不够精致,可是她却一口气看完,泪流满面。十多年前她太年轻,只看了一会儿便因为看不懂而放弃。十多年前她太年轻,太任性,什么也没有给过他,就连他喜爱的电影都没有耐心同他一起分享,他却毫无理由地爱上了她。十多年后,她懂得了他的爱,却什么都不能给他。她给了他伤、给了他痛,伤痛让男孩成长,她是那个让男孩长成男人的女孩,可是他们的爱情却注定要成为牺牲品。她感到很心痛,她真的理解了影评中的一句话,成熟是一个很痛的词,它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却一定会失去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她看懂了!她终于看懂了!可是她只能等待。她等着太阳下去,星星上来。可是晚上的她,有家人要陪伴。她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她又等着星星下去,太阳上来。当上班族又妥妥地坐在座位上开始一天的工作的时候,她发微信告诉他:我看懂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象当中的激动。他冰冷地回复了一句:“哦!”等她再回复过去,再也无话!   他比自己更坚定地决定疏离。她自嘲地想。他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地爱她。不过这样也好。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心,还在痛着,就让时间来解决一切吧。 ☆、怀念是一个伤感的话题   上了一上午的班,快到中午了,一个在伟如部门实习的女大学生告诉伟如:“沈老师,有个人一直在外面等您。”   “谁?”   “就是他!”   顺着女生的手指看过去,那人轻轻地向她们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女生忽然捂住了嘴,激动地说:“天呐,是他。沈老师您认识他啊?”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你也认识他?”   “他是林致永。谁不认识啊!”   “不过据我所知,你只喜欢明星,这种小有名气的商界名人,你是不关心的哦。”   ““致美致雅,极致美丽,极致优雅”,都市里的女性,谁不用它的app啊。我的包包,我的衣服,都是在那里买的!”   “你吃鸡蛋,难道还要知道是哪只鸡生的吗?”   “那就要看这只鸡长得帅不帅了。沈老师你一定要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说几句话!”小女生语无伦次地哀求。   “好!我答应帮你。”   小女生跑到林致永面前,一脸的仰慕。   “林先生,您就是林致永先生吧?我喜欢你好久了!”   伟如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现在的小女生,还真直接。   小女生丝毫不介意。继续说:“我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我只想要——您的签名?”   面对小女生的热情,林致永有点不知所措。   伟如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好吧!”   小女生欢呼一声,便打开包包,把手伸进去翻腾。可是,她翻遍了整个包,也没有下定决心让他签在哪里。   伟如递给她一本《XX公司人力资源部文件汇编》说:”不用找了,既然是我让你要到他的签名的,那你就让他签在这本《文件汇编》上面。欣赏他签名的时候记得也顺便熟悉熟悉文件!“   小女生捧着那本签了名的《文件汇编》,枯燥的文件马上光彩夺目起来。她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的包!”伟如在后面喊。   小女生不好意思地回头,吐了吐舌头,拿起包走了。   “我教了她几个月,也不如你和她说上几句话。“伟如嫉妒地说,”对了,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对于有心的人来说,不难。“林致永说:”你那么专注,我从外面看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发现我。”   就像十多年前一样,她对他的凝视浑然不知,倒是别人先发现了。   “真想做你的实习生,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你面前,听你指导。”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吓死我了,恐怕只有名牌大学的教授才有这样的荣幸!”伟如故作惊恐地吐吐了舌头。   他笑了,都是一个小学生的母亲了,她还是一点没变,还是当初那个顽皮样。   “走,有事和你谈。”   “还没到午饭时间呢。”   “沈老师,你走吧。剩下的事有我在。”得到“好处”的小女生立刻机灵地说。   走出办公室,伟如问:“你忽然来找我,应该有事吧?”   “没什么,最近好一阵在国外,说英语太累了,找人说说中国话。”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理由,他在中国,满地的中国人,却偏要来找她说中国话。   “吃饭还早,我们到哪里去?难道还是找个咖啡厅坐下来?”   “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周围。”   他居然有这样的兴致。   这里原本是郊区,由于成为L市新开发的重点区域,由于区政府的优惠政策,市里很多单位都搬到这儿来了。这儿地方更开阔、环境更好。区政府为了吸引伟如他们单位过来,给了他们好大一块地皮。自从搬过来以后,上班是远了点,但办公环境更好。更重要的是,周围依山傍水,光是从窗户眺望,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当然不能带他参观她们公司附近,恐怕回头就绯闻满天飞了。所以,她决定带他参观郊区新城。   福特途睿欧在新城宽阔的道路上缓缓行驶。   他们经过一座白色的气势雄伟的建筑。   “这里是区政府。我们叫它“白宫”。别看这里原本是郊区,但利税收入却在全市九个区排第一。除了原本得天独厚条件,正确的政策和领导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如果我考上研究生,原本打算考公务员的。”他回忆说,“从我们县城里来的人,骨子里还是摆脱不了传统的观念,追求稳定。没想到,天意弄人,我恰恰选择了最凶险的职业,我的每一次发展都几乎是和市场在赌博,每一次我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你考上研究生,政府机关里面多了一个优秀的公务员,而商界就少了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人生的路,很多时候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   “可是,我仍然忍不住在想,如果我考上了研究生,那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他是打算,如果他考上研究生,不管她有没有考上,他都会请求她做他的女朋友。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追求她,直到她答应为止。事实上,她后来考上了,那么,他们将在研究生院里一起读书、一起毕业、一起在职场艰难地打拼,过上一种普通,但却快乐的简单生活。   可是造化弄人,他失败了。一同失去的,还有她,他的初恋。   道路两边绿树成荫,还有很多企事业单位。可是她只是一个招聘经理,对别的公司并没有太多了解,无法介绍更多。   “不好意思,我是个不称职的导游。”她抱歉地说。忽然想起这么多年他也在L市,以他的阅历和交际,一定比自己了解得更多。“不好意思,我班门弄斧了。”   “没关系,和你有关的我都感兴趣。”   “你这个大忙人,居然跑来陪我逛马路,你太无聊了你!”她忽然板起面孔。   “哦,哦,抱歉。”他垂下了头。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都已经是董事长了,还是经不起打击。”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经过了这么多历练,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羞涩的男孩,不管是在全体职工大会还是在记者的摄像机面前,他都镇定自若。没想到,在她面前,还是露了底。   他尴尬地一笑:“我只是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很美好,想尽量留住它多一些。当然,这些,你是不记得的┄┄”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她沉默,半晌,才轻轻地说:“其实,我也记得很多。”   “你刚刚工作的时候曾经送过给我帽子、手套。当你发包裹给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记得你曾经送过给我的一个洋娃娃。我还记得你曾经希望我陪你看《大话西游》,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耐心看完┄┄我真的很感激你,陪伴我走过的那一段时光。”   他的眼里放出了光芒。   “我也很感激你。”   “我什么都没给过你,你感激我什么?”   “曾经的幸福时光。有的时候我在想,幸福究竟是什么?是事业的辉煌,还是那一种简单的幸福。”他陷入了憧憬。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既然已经决定怎么做,说这些干什么?伟如忽然意识到,情不自禁之中,她已经说得太多。   “我今天说得太多了,真的是太多了。无论怎样,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   “是啊,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可是人就是那么贪心,永远执拗于失去的东西。明知是徒劳无功的挣扎,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它折磨。”   “怀念的话题太沉重,太令人伤感。我们换一个轻松一点的。现在也到了饭点,你又正好在我的地盘上,怎么样我都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啊?”伟如换了一副口气,让自己摆脱出来。   “这不重要。”   “虽然你是大款,可是你不能剥夺我们百姓表达情谊的权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满意!”   两个人来到一家餐饮中心。正是中午吃饭时间,里面很多人,他们要了一个包间,坐了下来。   “下午还要上班,只能简单吃一点了。这里的每一个铺位,都承包出去了,有很多选择,炒面、水饺、麻辣烫,很适合上班族。偶尔想追求一下情调,有雅座,也有包间。”   “我们那个时候,有个小炒就已经不错了。”   “今天,我请你吃的是这里最受欢迎的麻辣盛艳。虽然你现在是林董,又经常不在国内,偶尔尝试一下接地气的小吃,还是很有情趣的。”   “的确很难得。”   一大盆麻辣烫端上来。热腾腾的,里面鲜红的一片撒的都是辣椒,一看就叫人辣的直冒汗。   “这个是按重量算的,刚才的那个实习生,我带她来过,可精明了,知道那些菜压秤,那些菜不压秤。我就不行了,搞不清楚,只好随便拿。”   “学生穷啊,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可以理解。”他感同身受,“咦,你现在能吃辣了?”   记得为了庆祝她考上研究生,他请她吃了小炒。她点菜的时候还特意跟服务员强调“括弧,不加辣。”   说话连标点符号一起说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当时,这个女孩的俏皮可爱把他从考研的失利中暂时地解脱了出来。   “L市虽然是沿海城市,但是本地特色菜都是小吃,反而那些川菜很有市场。在L市生活那么多年,不会吃辣能行吗?”她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很喜欢吃辣的。到了美国,你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辣菜吗?”   “恐怕不会。我们打算在家做。”   “你太太呢?”   “已经在美国了。我在中国还有一些业务要处理,所以两头跑。”   “哇,危险,危险。“她啧啧地说,”我越想越替你们担忧。也许你们很恩爱,可是你不要小看人性的弱点哦。你们刚过去,亲戚朋友都在国内,你又经常不在,那里又地广人稀,很难见到一个人。华人女性在国外又比较受欢迎。你不要介意啊,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啊,我在加拿大进修过一阵子,一样的地广人稀的西方国家,一个同行的年轻女同事当场就说:”要是我在这个鬼地方住上一年,说不定就要出轨了。“虽然很雷人,但她只是说出了大家不敢说的话而已。”   伟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番话,为什么要挑衅他太太。她甚至都不认识她。一样的学校,一样是研究生,长相、性格都很相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换一个场合认识,她们大概可以成为好朋友吧。   “她不会的。”他皱了皱眉头,“她是个本分的女人。”   “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太太啊,人性这个东西,谁都不敢保证。我只是为了帮你。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呢?”伟如神秘地说:“教你一个办法。给你老婆买各种名牌,越大牌越好,反正你也有这个条件。给别人心理上的压力,让别人觉得,这个女人是不可触碰的。”   一团乌云笼罩在他原本平静柔和的脸上。   “还有你,更加危险。”她越说越起劲,“你现在是名人了,有名人的光环了,多少人崇拜你,刚才那个小姑娘你也看到了。要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那你太太当初坚持移民才真的是作茧自缚!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好办法给你太太┄┄”   “不要再说了,我对她们不感兴趣!”他终于忍不住烦躁地打断她。   伟如看着他愠怒的神色,竟从中得到了几分满足。最重要的是,他说的是:他对她们不感兴趣。   随之又感到悲哀。归根到底,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自己或许会有感情的迷失,却依然把妻子看做自己的所有品,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背叛。   或许他现在迷恋着自己,但他到底还是爱着他的那个家的。   或许,是自己太自恋了,或者是把他太理想化了。虽然他是一个成功了的男人,但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得到的东西他已经习以为常,而那些得不到的,无论他再怎么执着,也只是他生活以外的体验。再唯美的东西,一旦得到了,便幻灭了。   难道你要等着这一切,□□裸地展现在你面前吗?   而自己,也必定是不被原谅的。感情的迷失总要找到归途,再难,也是必须的。   这顿饭,他并没有吃几口,大多数时间,他望着她出神。   “是我点得不合你胃口吗?怎么吃那么少。看来,男人都不爱吃这个,早知道就换别的了。”她为自己的待客不周而懊恼。   “是我的问题。我今天胃口不好。你多吃一点。”他不停地把菜夹到她碗里。   又幽幽地添上一句:“为什么你可以吃得这么香?”   她似乎被电流麻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太过深刻。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不容自己多想,伟如立刻用嗔怪来掩盖心中的波澜:“你什么意思?自己胃口不好就看不得别人吃得香,是吗?”   他被逗笑了。   两个人的分量几乎是她一个人在吃。她终于吃不下去了。   她看着自己碗里的几个鹌鹑蛋:“太浪费了。这些蔬菜就算了。这几个鹌鹑蛋,你一定要帮我吃掉。”说完,她飞快地把端起碗,用筷子把它们拨到他的碗里。   完了以后才发现,她做这个动作过于自然,以至于她才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让她一阵恍惚,她还以为,自己仍旧是那个被他宠溺的女孩。   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是别人的了。不免忧伤。   而他也明显愣了一下神。   这顿饭最终还是他付的钱。明明伟如的手伸得更长,收银的阿姨看了他们俩一眼,却收了林致永递过来的现金。   伟如很不好意思,虽然他是男人,但却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总是花他的钱,她不能够心安理得。她无可奈何地说:“我不同意这样。可是我抢不过你,没办法。”   “没办法,我大男子主义。”他耸耸肩。   “因为你是蜘蛛侠。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笑道。   当年她和他在一起,也是这样。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两人支出的平衡,以为这样可以问心无愧了,却不懂得大男生敏感的心思。如今,相似的情形,她不再坚持,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更比以前多了一份体贴。巧妙的恭维,让他心中受用。即便他已经被包围在各种赞誉之中,与之比起来,都显得毫无价值。 ☆、未及落下的轻吻   吃完饭,两人回到汽车上。他发动了汽车。   “这不是回我单位的方向。”   “你不需要立即回去工作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他说。   她大笑:“开车走的也算啊?”   她喜欢他的林氏幽默。林氏幽默在于,别人笑得前仰后合,自己却不动声色。   这一刻她是真的开心。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他明了的心思都懒得认真掩饰。   他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十多年前他就感到奇怪,这个女孩怎么那么爱笑,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幽默的人,但能把她逗笑是一件让他满足的事情,常常让他感到自己飘到了云里。   汽车继续在道路上行驶。   “你带我到哪里去?”   “兜风,没有目的。”   她笑逐颜开地聊着天。连日来如阴雨般连绵不绝的隐痛,只为了这一刻舒展的欢乐。而此时的欢乐如同悬崖边的雪莲花那样珍贵,因为她知道,前进一步将是深渊。   可是他却无心应答,这个女人就坐在他身边,十多年的离别,这一刻离他那么近,他害怕下一刻将再也不能抓住。体内似有一股无形的冲动,到处乱撞。他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心不在焉。 忽然,他方向盘猛地一打,离开了主干道,驶入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到哪里去?”冥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她担心自己不能承受,慌忙发问。   “只是兜风,没有目的。”还是这句话。他看着前方,平静地回答。   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无人的路边。   周围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气息,将她越裹越紧。一股似乎是她久久企盼的,却又必须坚决抵制的气息。越是迷惑,越是必须警觉。   他徐徐抬起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从他的角度看,她的唇更加饱满而立体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情不自禁。她亦感受到了他的鼻息,温暖而焦灼,喷在她的脸上,直冲她的大脑,似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冲散。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欲望的湖水中拼命挣扎着,她挥舞着双手,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把他业已靠近的面颊,推开。   一个并不十分激烈的动作让两人喘息未定。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对不起。我┄┄”他惭愧地低下头。   他想诉说,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十多年前,他什么也没说,等到想说的时候,才发现,他能说的,只有惭愧。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你在期待他说什么呢?这十多年他一直在思念你吗?都说女人是用耳朵来感受爱情的。如果他果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已经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可惜,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承诺的爱,相对于他的年龄、他的身份来说,已经过于幼稚了。   “什么都不用说。记住,你是灰太狼,不是大灰狼。 ”她瞬间恢复了机敏。   他哑然失笑,尴尬,烟消云散。她用这种方式原谅了自己的莽撞。   亦拒绝了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尽管他是个大男人,他也知道,着名的卡通形象灰太狼是一个疼爱妻子、疼爱孩子的好丈夫、好爸爸。   苦涩涌上心头。   “你说得对,我送你回去。出来半天,我也应该回公司去了。” ☆、心中的大灰狼   日子,一天又一天,平静得可怕。   又是一个星期。   开始的时候,每次微信响起,无论伟如正在干什么,总是立刻去查看微信。她把微信调整到免打扰模式,却发现这个办法更加糟糕,她更是心神不宁地想着它。时不时忍不住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每当她坐进汽车,她总是反反复复地想起那个未及落下的轻吻,不赶时间的话,她会放纵自己,心驰神往一会儿,感受自己的内心的澎湃。她感到自己身体的深处在绽放。人最无法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想象力。如果当时,她听从了自己的心愿,没有挣扎着拒绝,她是否能承受那一份带毒的甜蜜┄┄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的心渐渐变得冰冷,如今,手机就放在手边,她也不会去动它。她知道,他不会再发微信过来了。就把它当做是回忆吧。   他大概,已经放下了吧。   这样,对彼此都好。   下午,伟如下班回到家里,看了看钟,还有一会儿就要出发接孩子了。   一条短信飞到手机上。   “我在你楼下。”   伟如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从窗口张望,果然,他站在福特途睿欧边,静静地等候。   她披上衣服跑下楼去。   “找我有事吗?”   “就是想看看你。”   “到楼上坐坐吧。”她开口。   “会不会不方便?”   “算了吧,别装了。你来都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家里有人吗?”   “这个时间就我在家。”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这里面有着深深的歧义,不禁羞红了脸。   “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就一会儿。孩子马上就放学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心里已经想好该怎么做,心里坦然怕什么。   “你确定吗?”   他反复地问着,不禁让她又羞又恼。”难道我家有大灰狼吗?“   他被她逗笑了。她的个性依然如此,孩子们肯定很喜欢。她很适合做母亲。他想。   可是他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失落了呢?   这是一个普通的三室二厅,远远不如他家国内或是国外的别墅那样宽敞豪华。可是装修得很雅致,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还挂着油画。她絮絮叨叨地告诉他,家里的装修是她亲自设计,每一个插座都是她根据家里的生活习惯精心设置;每一块地板、每一块墙砖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她的丈夫不懂艺术,她嘲笑他把所有的西式装修风格都叫做地中海风格,把所有的油画都叫做印象主义;而她的丈夫嘲笑她是技术盲,开车开的是碰碰车。   就连颇让他和妻子苦恼的、需要用移民来逃离的孩子教育问题,她都是那么乐观。   “辛苦是辛苦了一点,可是你不觉得现在的孩子很幸运,可以接触到种种,充分地发掘自己爱好,将来作为自己的职业?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即便是喝白开水也是甜的。”   他心头一颤。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即便是喝白开水也是甜的。爱情又何尝不是呢?   接着她又自嘲地说:”我不像你那么有实力可以逃离。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既然没办法改变,拥有的就是好的。如果我看到有人开豪车而我没有,我会说,我不爱好那个,如果我一定要,大不了卖掉房子。如果有人背着爱马仕包包我没有,我会说,那个有什么好,背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怕弄坏。就连我老公都说,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什么东西若是你没有便是你不想要的!”   她的眼睛里总是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在别人眼里稀松平常的事情到了她嘴里总是那么生动。她的小脑袋瓜里总有着各种出其不意的言论,给人接连不断地带来惊喜。她的机智、温馨和恬淡让身边的人永远沐浴在温煦的阳光里。   十多年前就古灵精怪的她,岁月,更给她增添了一分生活的睿智和成熟的魅力。   他拥有平常人所不能及,却不能让她的阳光照耀到他;他拥有平常人所不能及,却竟然不能拥有那一份简单的幸福。   她对着他笑着,她是想让他分享她的快乐,可是她越是美好,她的话就越是像一根根钢针,针针扎在他的心上。他嫉妒那个拥有她的男人,嫉妒得发狂,甚至让他怀疑,他的成功是否有意义。   “你平常总是这么爱笑吗?”他不禁怀疑,经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青春烂漫也难逃柴米油盐的摧残,大学里无忧无虑的率真个性,真的一点也没变吗?   “生活有苦有甜,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为什么不笑呢?就连孩子都说我笑点低,一点点小事都觉得好笑。我回答他说,“笑让我可爱啊。”我老公作呕吐状。我孩子开始发神经,哈哈哈,莫名其妙大笑,然后说“妈妈,我笑点更低,我比你更可爱!””   他从背后抱住她,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头发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根本不该来找你。十多年前我输给了你,今天我依然输给了你。在同一个身上,我竟然不能自拔地陷进去两次!你说得没错,人都是有弱点的,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软弱的男人。我战胜不了我的理智。“   他温热的身体激起了她一阵战栗。这是她第一次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紧紧地拥着,冷却了多年的血液又一次在激荡,她的头脑顿时混沌一片。这就是她想要的吗?事情好像有点不受控制。理智告诉她应该把他推开。然而,她无力。   她感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她的性格历来如此,她的丈夫开始也被她所吸引,但早已习以为常;同样的还有她的美貌,即使她打扮得再妖娆也赢不回他的关注;而在他眼里她是那么地与众不同,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随意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在浑然不知中被爱了整整十多年!被爱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像□□一样,使她迷醉,让她思念,让她飘然云端,又落入囚笼,拼命挣扎而又欲罢不能。他用了十多年爱她,而她的爱却在十多年后燃烧。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他们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原来真的有大灰狼,大灰狼就在自己心中。   忽然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把她从混乱中解脱出来。   “妈妈,是你啊。”她接起了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小如,最近忙吗?需要妈妈来帮忙吗?一会儿就要接孩子了吧?”   这一刻她回过神来,她还是母亲。不是一个为了爱情不管不顾的疯狂女人。   伟如跌坐在沙发,眼神躲避着他,害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心中的软弱,“我们都太冲动了,需要冷静冷静。在大家冷静下来之前,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相忘   日子一天天过去,百无聊赖。尝过了浓郁迷情的巧克力,粗茶淡饭就显得格外寡淡。   伟如坐在沙发上发呆。妈妈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开门,只好拿出伟如放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看见厨房里烟雾缭绕,灶台的火开着,而锅里的汤已经烧干了,锅底一片漆黑。妈妈赶紧熄了火,打开油烟机,呼啦呼啦地响着。   妈妈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到了闻讯而来的伟如。“原来你在家啊!”妈妈说。   “不好意思,刚刚我,我睡着了。”伟如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其实只是在发呆。   “这些菜,都要重做。”妈妈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一些或腐烂或干瘪的蔬菜,空空如也。   “你最近,工作很忙吗?”妈妈问道。   “还好。”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   “那个男人是谁?”妈妈忽然严肃地问,把伟如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啊!”   “我都看到了。那天,我去你家,刚好看到他在你楼下等你。你们俩说话的表情很怪异。”   “这么说,那个电话是你故意打的?”伟如又羞又恼。   “听妈妈的话,立即停止,现在还来得及。”妈妈劝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放心吧,我不像你。”女儿甩下一句话,话中有话,刺得妈妈的心,一片生疼。   伟如一遍又一遍地下定决心,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孩子的教育一天也不能耽搁,工作和家务也会越积越多。可是,决心下得太多,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她已经给了彼此一个了断,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会搅乱她的生活?   快要过春节了。L市虽然属于南方,但冬天寒湿阴冷。这个时候,纽约应该更冷吧?那儿的孩子也放假吗?那儿的华人也过春节吗?   她甚至羡慕那些被爱情抛弃了的人。不爱了,虽然令人绝望,但却是一种结束,还可以浴火重生。明明相爱,却不能开始,不能开始就无所谓结束,更是一种绵绵无绝期的折磨。   大胡子柏拉图果然不靠谱,还是食人间烟火的网友说得对。红颜知己是一个危险的差事,一不小心将万劫不复。   把《大话西游》从电脑里删除。这个感动了无数人的佳作在她的电脑里瞬间消失,不留一丝痕迹。她的心也能如此吗?那个略有些褪色,却依旧完好的娃娃怎么办?伟如不忍心把那个美丽的玩具扔在垃圾堆里。周围的小女孩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看得上这个?有一天,她看到外地的清洁工带着女儿在寒风中清洁小区的道路,立即跑上楼去,取了那个装在盒子里的洋娃娃,把它送给了那个乖巧的小女孩。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惊喜,她应该会珍惜这个玩具,不会像自己一样,把它尘封在箱子里十多年。   他当初把它送给她的时候,想要的应该是这样一个效果吧。   着名的心理学家马斯洛说,爱情和性亲密是人类的情感需求之一。但人之所以成为高等动物,就是能够控制自己,包括感情。下次见到他,不知道多少年以后,那时候应该风淡云轻了吧。   又是新的一年。过去的一切,包括心情,就让它过去吧。   春节的时候,她陪着家人逛商场。商场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广播里播放着热闹的拜年歌曲。她往人多的地方去,让孩子的笑语,人声的喧嚣填满她荒芜的心灵。然而,她悲哀地发现,节日,让幸福者越幸福,让落寞者越落寞。   春节的商场,春装纷纷上新,冬装在最后跳水,买一件心爱的衣服,大概能让自己高兴起来。   “小姐,您身材修长,这件衣服就好像为您量身打造一样。”耳边是营业员啧啧的赞美。   她眼前一亮,自己果然独具慧眼,放在货架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别有韵味。原本就是美人坯子的她,在衣服的映衬下,更加气质非凡。   “好看吗?”她转向一旁坐在沙发上等候的老公。   “你穿什么都好看。”老公抬头看了一眼,以示重视,然后,郑重其事地回答。说完,又开始低头拨弄手机。   你知道吗?我不仅比以前更瘦,而且更优雅,更具品位。女为悦己者容,能正真欣赏自己美丽的人,又在哪里?此刻,你正在国内或是国外的哪一处,陪着家人,共享天伦?   她拼命压抑着想拍一张照片发给他的冲动。   老公陪着她逛了几家店后,终于忍受不了,逃之夭夭,带着儿子到楼上的影城看贺岁电影了。大家说好电影结束的时候一起找地方吃饭。   然而她终究没有逃过魔鬼的蛊惑。人并不缺少智慧,一旦被欲念控制,即便是被捆住了手脚,也会想方设法脱身。缺少的只是一个理由。鬼使神差的,伟如拍下了商场换季打折的巨幅海报,配上“换季福利,姐妹们快来淘”的标题,发表在朋友圈。虽然自己给了自己无比正当的理由,但心脏还是突突地跳得厉害,整个身心似乎被巨大的羞愧灌满,沉重得挪不开脚步。内心仍然通透如明镜,这种“暗度陈仓”的行为到底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羞愧和期盼渐渐变成了难以名状的失落和悲伤。沈伟如,你在干什么?你是在暗示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可以这样轻贱自己?你以为你的小把戏,别人看不出来吗?也许,这个时候,他正在暗暗地耻笑你,笑你轻浮,笑你轻贱。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关注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不也在陪着你的家人吗?难道你期盼着,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Lisa,stop,商场里不能乱跑,你挡到别人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听了妈妈的话,乖巧地停止了奔跑。这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一般国内的家长,遇上孩子乱跑,第一反应是孩子自身的危险,很少从公共秩序的角度出发。常常听到的是,“别撞倒了!”“危险!”这位妈妈这样教育孩子,似乎是受了国外的影响。她循声望去,小女孩的身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哥哥。她的心一动。不由自主地朝着两个孩子看了很久。越看竟越觉得眉眼中与他有几分相似。难道是┄┄ 随之,她又嘲笑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小女孩这个年龄,看来正是国内第一批放开二胎时出生的,这样两个孩子的组合比比皆是。再说了,如今的家长,无比重视早期教育,光是这个商场,就有好几家幼儿英语培训机构,给孩子取了英文名,平常说话有意识创造英语环境的年轻家长也随处可见。怎么会那么巧就是他的孩子?至于相似,更是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可笑的是,自己的期盼竟到了如此的程度,看什么都觉得和他有关系。   老公和儿子看完电影,他们又找了地方吃了饭。一家人都疲倦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坐着直达电梯来到地下车库,伟如一路跟在老公后面走,一路放眼向着两边停放着的车辆望去。她羞愧地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期盼。   她居然真的看到了她日夜盼望中的黑色的福特途睿欧。这种车型虽然不多,但一模一样的还是有的吧。她提醒自己镇定,其实,她是更害怕自己失望,她不动声色地定了定神,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随着脚步的靠近,她看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确定无疑,她心中的锣鼓顿时惊天动地地大作。如此说来,那个停止奔跑的小女孩,她身边的那个小哥哥┄┄,她极力地回忆着,可惜当时只顾着看孩子,没有多看那个年轻妈妈两眼,以至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这是究竟一场的偶遇,还是他专门为她而来?两种可能性概率的比较对伟如来说心中了然。或许这个时候她只需要有些许回应,便可奔赴他、感受他、向他诉说她无尽的思念,让这万千纠葛终虚化,然后不管不顾,踏上万劫不复的征途。然而,刚刚那种羞愧得令人窒息的感觉,已经像警言一样深深地刻进她的骨骼里,无情地警示着她、鞭打着她、嘲笑着她、羞辱着她,让她生畏。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就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商场,在茫茫人群当中,他们寻找着对方,曾经离对方那么近,然而却终究错过。又抑或,预示着他们将来的人生之路,像两条相交的直线,曾彼此遇到,却终究越来越远。   如果注定是一场相忘,那么,她可以欣慰了,在相忘的路上,她并不孤独。   我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她鼓励着自己。   作为一个女人,在情感方面,她给自己打及格分。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就是那么容易。她了解自己,在情感方面,自己是一个意志薄弱的女人,尤其抵御不了男人的款款深情。要想不掉下悬崖,她给自己开出的药方就是永远远离悬崖。平时在办公室里,不管是男同事还是女同事,相处融洽以后,以她活泼的个性,她都喜欢和他们开开玩笑。如果开得起,大家嘻嘻哈哈,其乐融融。但是,若是哪个男人对她的眼神或是语气,起了变化,她会立即换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的确有那么一两次,她离悬崖只有三尺远。那的确是一个令人瞩目的男人。在一次全体职工表彰大会上,他作为获奖者代表上台发表讲话。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往台上一站,不知吸引了多少年轻女性的目光。他并没有落入俗套地把获奖感言变成一连串的感谢,而是在机智幽默中表达了自谦、自信和真诚,引起台下阵阵掌声和笑声。他留给她的印象是深刻的,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和所在的部门,但这个时候,她对他,只有远远地欣赏。他的优秀和魅力,和自己无关。   但是没有想到,她和他,竟然有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那是一次公司年会。她和他作为各自部门派出的演员,一同到会议中心进行排练。“导演”看他们年貌相当,竟然点起了鸳鸯谱,让他们扮演经典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Rose和Jack。他还大胆向“导演”提出建议,把节目进行了改动,使得节目不仅勾起一代人的回忆,还笑点不断,成为当年晚会的□□。晚会结束以后,他们俩的名字在公司当中无人不知。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几次排练下来,彼此看对方的眼神已有所不同,她欣赏他的表现力和创造力,他欣赏她的美丽和大方。每次牵手共舞之后,她的手心总是湿漉漉的。她从他的眼神看到,他亦是如此。   好在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部门工作,工作上交集并不多,平时最多也就是在餐厅或是某次会议上偶尔见到。虽然每次见到他时她都会小鹿乱撞、心波荡漾,她也感觉他每次见到自己眼里都焕发着特别的神采,但双方都理性而又默契地把情愫扼杀在萌芽状态。   有一次,他所在部门的总经理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们那里需要从内部选调一位经理级员工,问她愿不愿意调过去。如果她愿意,他会直接向人力资源部要人,帮她办好一切手续。这位老总和她曾经有过一段工作上的接触,对她十分欣赏。她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刚刚升任他们部门的副总,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和自己的关系都很好,如果过去工作一定会十分舒心的。况且,那个部门人际关系相对简单,竞争也相对较小,过去了以后机会会更多。但是,她还是坚决地婉拒了。   她舍不得她热爱的人力资源工作。况且,作为一般的同事,和作为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感觉是截然不一样的。她告诫自己,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把换一个环境的前景想得过于美好。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害怕看到他深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她现在离悬崖还有三尺远,她要远离悬崖。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偶尔在里看到他时,她会像对待其他同事一般,自然地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不再小鹿乱撞、不再心波荡漾。   那么,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今天的举动,她再也不允许自己发生。在偌大的L市,即使他们彼此还有情意,只要他们彼此默契,不再联系,大概,再无相见的机会。 ☆、同学会上的昔日恋人   大年初五在家乡有一个高中同学聚会,这是两个月前就早已安排好的。现在觉得,它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可以让伟如暂时从情海中脱离出来。梦芸是当年高中的班级里唯一和伟如一同在L市发展的女生。当年与伟如也是泛泛之交,但却因为两人都留在了同一个城市而熟络起来。两人约好初五一大早一同驱车赶往家乡。   可是初四的晚上,梦芸却发来微信说她不想去了。伟如赶紧问她为什么。   “他也会去,你知道的。”梦芸忐忑不安地说。   伟如明白梦芸的心情。当年梦芸和他的校园爱情轰轰烈烈,一度成为校园佳话。一个进校时成绩一般、相貌平平的男生偏偏喜欢成绩优异的班花。为了让自己配得上梦芸,他暗中发奋,学习成绩竟然扶摇直上。而班花也不甘示弱,两人暗暗铆着劲,你追我赶。有一次考试,梦芸发现,他的排名竟然已经超过了自己,心里竟然没有沮丧,反而有一种喜滋滋的感觉。从此,她知道,她沦陷了。和许多校园恋情一样,他们的恋情一开始遭到了老师和家长的反对,分别找他们谈话,可是到了后来看到他们学习成绩非但不受影响,还越来越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想通了,这是一对多么优秀的孩子,在追求前程的道路上有个伴,难道不好吗?   然而他们终究没有走到最后。他们上了不同的大学,有了自己的圈子,遇到了不同的人。据说他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校园里的大红人。是他先提出的分手。伟如无从想象,他们分开的那一刻她是多么撕心裂肺,只知道至此他们在人生路上各走各的。   “难道你还没放下?”伟如在微信中问道。   “怎么可能,十几年都过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只是,有些不敢见他。”   前不久,伟如从同学群里得知,他成功地做了一个难度很高的手术,在业内很是轰动,一跃跻身名医,成为医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年富力强、春风得意。老婆还怀着二胎。想必梦芸见到他,心情会很复杂。   “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是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你也不是去见他一个人。我们还有好多的同学。作为曾经的班花,你不去的话,大家都会遗憾的。再说了,他如今怎样与你无关。”伟如还是鼓动她去。   “可是你知道的┄┄”   “除非你还没有放下。”   “┄┄”   “班长嘱咐过我,务必把你带到。你不去,我没办法向他交代啊!”伟如使出了杀手锏。   “这样啊,那好吧。”梦芸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梦芸如约与伟如一同开车赶赴家乡。在同学会上,大家感慨着时光的无情、命运的捉弄。那个明明瘦弱得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小男孩,如今也成了大肚腩;那个成绩优异、冰雪聪明的女生,最后却成了家庭主妇;那个上课睡觉、下课打闹的调皮鬼,如今拥有的连锁店开遍了全省;而那个循规蹈矩、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当着公司的小白领。得意的得意、失意的落寞;有人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的;有人沉默寡言、心情复杂。而更多的人暗自庆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聊以安慰。伟如不禁怀疑,怀念,真的有必要吗?   梦芸和名医,坐得远远的,双方都刻意地回避着对方的视线,始终没说一句话。面对旁人的羡慕和恭维,名医并没有高谈阔论,而是一杯又一杯地朝嘴里灌着酒。   酒过三巡,许多人仍意犹未尽。有人提议说,转战卡拉ok。这本不在同学聚会计划之列。大老板大手一挥,今晚的费用,我全包了!大家起哄着、欢呼着,簇拥着来到了包间。   歌曲,是最能引起怀旧情怀的。当当年的少男少女唱着《一路上有你》、《同桌的你》、《心雨》这些如今很难听到的经典老歌时,许多人哭了,就连最腼腆最不善表达的男生,都眼含着泪花。在酒精和情绪的双重刺激下,强烈的情感在心中排山倒海地涌动。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声地提议:“今晚我们难得放纵一回,在座的男生都来说说,你们当年心中的女神是谁!”   人近中年大多含蓄,气氛再热烈,真的来真格的,没人愿意先开这个口。   “既然是你提议的,那么你先来说说,谁是你当年心中的女神?”另一个男生把皮球踢还给了他。   “我心中的女神——她相貌清纯、性格可人”他深情地回忆着,目光在所有女生身上转了一圈,“她就是——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时,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她的名字,永远都在这里!”   “呸,刚才慷慨激昂的,原来耍我们玩呢!"大家大失所望,气得一哄而上,狠揍一顿。   “那么,班长说说,谁是你当年心中的女神?”大家又转移了对象。   “我心中的女神——,当年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的我,曾经为她魂不守舍。“他动情地演说着,看向在座的女生,”可惜,她不在这里。”   “唉!”一片失望。   “你们都是孬种!”名医醉醺醺地站起来,大声地说:“我就是要把她的名字大声地说出来、大声地说出来,她就是——”   每个人的目光都唰地落到了梦芸身上,大家鸦雀无声、屏吸等待。   梦芸的脸像少女一般,一下子通红。   在大家的注视下,名医摇摇晃晃地走到梦芸面前,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七尺男儿,痛哭流涕:“今天,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定要跟你说,当年我狠心抛弃了你、我知道你痛,你以为,我这里就不痛吗?!”他嚎哭着,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前胸。   梦芸的身体在颤抖,泪水决堤。   这一幕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大家都愣住了。有人惊讶、有人动容,有人叹息,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伟如感到事情不对,赶紧上前把梦芸拉开,劝道,“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几位男生推搡着把他们拉到屏幕面前,把话筒塞到他们手里,“来,咱们高歌一曲,相逢一笑泯恩仇,让过去成为过去!”   “因为明天,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泪水在脸上肆虐,伤感的歌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鼎沸和喧闹让青春愈加遥远,让回忆愈加伤痛。   在回来的路上,梦芸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她明显心不在焉,竟然不顾导航的提示,上错了道,在高速公路上转了很久才绕回来。   “还是我来开车吧。”伟如叹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带了驾照,尽管她对于开高速有点发怵。   伟如心中不安,是自己劝说梦芸参加同学聚会,这次的事情,她多少有点责任,于是开口劝道:   “怀旧是怀旧,终究不能代替现实。怀旧让人疯狂,让人失去理智,其实,让你激动的不是那一个具体的人,而是那一种情怀。人,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 ”   梦芸始终沉默。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初恋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他年少时未能完成的一件事。等他激情过后,他的事业、家庭仍然是第一位的。而女人是感情动物,一旦陷进去将身不由已,一不小心用自己的幸福成全了男人的初恋情怀、一时的激情,到头来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可是伟如自己也深陷其中,她又以什么立场来劝她?自己力劝梦芸前去,是不是潜意识里也存在着那么一丝丝不可告人的心思?看看别人面对逝去的初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明明知道,曾经有过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两个人,在那样的气氛下,看似已然熄灭的星星之火,会怎样热烈地燃烧。更何况是曾经热恋的他们?她不是不知道,人性的力量有多么可怕,避免困扰的最好方式就是远离悬崖。可是,她力劝梦芸前去,是不是暗自企盼着证明,人性都是一样,自己也不过是做出了人性最本能的反应而已,从而来减轻一些自责和愧疚?如今悔之晚矣,事情似乎失去了控制,要是闹出什么事来,自己永远都会对梦芸感到亏欠,只能暗暗祈求,他们能够好自为之。 ☆、背叛的深渊   林致永感到无地自容。以前,对于身边朋友的外遇,作为男人,他能理解,却不赞同。男人都有动物性的本能和欲望,可是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那是因为人有自制力。因为一时的欲望而伤害妻子、伤害家庭,是缺乏自制力的表现。他甚至有些轻视他们。他,林致永,是有自制力的,是强者,他的成功,不仅体现在事业方面,更体现在感情、对家庭的经营。   然而遇到伟如之后,他觉得,自己曾经是多么狂妄自大。因为这个女人,他做了许多令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向以自己的自制力而自豪,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在渐渐失去控制,他的道德观、自制力根本压制不了他对伟如的渴望。而伟如是那么理智,她一直在拒绝他,她像一个女神,让他可望而不可及。无论在外人面前他是多么荣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是软弱的、自私的、丑陋的,一览无余。这让他难堪,让他羞愧,再也没有勇气去见她,可是悲哀的是,越是这样,思念越是像杂草一样在心里肆虐地生长。   时隔十多年,两次为同一个女人而饱受失恋之苦。她,难道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吗?   前几天,人力资源总监向他抱怨现在的90后大学生心态浮躁,他想到了要不要请伟如过来给他们上一堂职业生涯规划课;昨天,表姐为了她即将考大学的女儿向他请教,文科好就业一点的专业有哪些,他想到了打电话问伟如;甚至他还想,要不要和伟如的公司开展某种形式的合作。   然而他又自嘲,自己这样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为了慰藉自己杂草丛生的思念,竟然想到了卑劣的假公济私。这让他更加看不起自己。   其实又何必如此。他可以是自私的、丑陋的,但,绝不是软弱的。男人,天性好战,越挫越勇。   但是今天是周末。她一定和家人在一起。   然而他害怕,这一刻不管不顾的勇气,到下一刻将不复存在。这一刻蓄势待发的冲动,到下一刻将偃旗息鼓。   他立即起身,抓过汽车钥匙。   手机响了一声,一条微信翩然而至。他已经很久没有发信息过来了,肯定不是他,她百无聊赖地想。懒洋洋地拿过来,单是用眼一瞟,就足够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跃出她的胸膛。   又是他。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微信。只有一张残缺的照片。那张穿白色裙子的、自己一直嫌弃的,有点婴儿肥的旧照,被火烧去了一部分。只有那张笑脸,还在无忧无虑地笑着。   眼泪止不住喷涌而出。   原来照片并没有弄丢。   一张残缺的照片,万般的纠葛与折磨。   想忘掉,忘不掉。欲相爱,不能爱。   如果她足够理智的话,无论他那里怎样地风起云涌,她都能笑看风云,微微一笑,纤指轻点,让照片飘散在无形的网络世界。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竟可耻地舍不得删去。   她甚至暗暗感到欣慰。她不是孤独的,正饱受着折磨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多年以来,她已习惯了平淡。寡淡如水,这该是生活本来的样子。然而她发现,一旦感受过突如其来的汹涌,她就很难再回到原处。   她感到悲哀,她正在奋力地斩断和摆脱缠绕着的情丝,他又何苦对她纠缠不尽?他知不知道,有关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她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你想干什么?”鬼使神差地,她拿出手机。恼怒中竟带着丝丝期翼。   “你出来,我有话要说。”   “我不方便出来。”她狠心拒绝。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   她跑到窗口,从窗口向外张望,果然,那辆黑色的福特途睿欧就停在那里。他站在车边落寞无助的样子,让她积聚的思念像火山一样地轰然爆发,又一次牢牢地占据了她的身心,势不可挡,蛊惑着她奋不顾身地纵身奔赴。   “我出去超市一趟。”她向老公编了一个理由。一向坦荡的她,深深地感到说谎是多么令人心虚,尤其是,对一个深深信任她的人。   她一坐上车,车便以180码的速度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而去,吓得她紧紧抓着上方的扶手,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想干什么!让我们两个都同归于尽吗?!”她大声地喝道。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他绷着脸,始终不看她一眼,不发一言。她这才感到,这个一向谦和的男人冷峻起来是多么可怕。   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车在湖边一座漂亮的别墅面前嘎然而止。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我已经看过了你的生活,我想让你看一看我的生活。”   走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她看着错落有致的凉亭、花坛、假山、泉水,笑着说:“你很有情趣,或者说,你的太太很有情趣。”   “都是园林公司帮着打理的。”他淡淡地说,“这年头只要你肯给钱,有的是人为你服务。”   他的家很大气,有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客厅很大,很高,镶着巨大帷幔的绣花雪尼尔窗帘从二楼垂下来。正对面是一副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幅油画,抽象的,看不出含义。吊顶的中间挂着繁复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白色的大理石墙面一层不染。和她家小巧雅致的格调完全不一样。   “你家很大气、也很干净。”她环顾四周,啧啧赞许。   “每天有两个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我太太出国之前,安排好了这一切。”   可是,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十多年来,我搬了好几次家,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更加富丽堂皇。可是这些装饰品再美丽,它们也是冰冷的材料。唯有活生生的人才可以让它们富有生气。我太太是个好人,原本我照着你的样子找到了她,我以为我会爱上她。可是,她始终不是你,不能给我的心灵带来生气。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太太,可是我也不想对不起我自己。十多年了,一切都变了,我们可不可以在我们错位的人生中,寻找最后一点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眼里的泪潸然而下,他从后面抱紧了她。吻,落到她柔软的长发上。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既然这样,不如开始。   “从我知道你处心积虑地找我,我就知道,你恨我。你想让我后悔、想让我难过。你扰乱了我的生活,可是我却对你恨不起来。我知道,此时今日,你我的地位已与往日不同,也许你会看不起我、觉得我虚荣,但我仍然身不由已地掉在了你编织的感动之中。林致永,也许今天,我仍然没有爱上你,我爱上的,是你给我的情、给我的爱,或许,还有一点虚荣。”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你不管爱上我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就满足了。十多年前,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资格让你爱上我;现在,看似我什么都有了,可是我更加没有资格。只要拥 有这一刻,我此生就无憾了!”   他扳过她的身,拥她入怀。仿佛在梦境中一般,她的身体飘渺虚无,他用力地感受着,几乎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才使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她自认为是一个聪明、理智的女人,当感情的潮水冲破闸门,汹涌而来的时候,她才感到,理智是多么地脆弱而不堪一击。她想起了食人间烟火的 网友说过的一句话:精神出轨了,身体还会远吗?   他的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摸索着,探寻着,慢慢抚过眉睫、眼睛、鼻尖、耳垂,然后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他的目光最后驻足在她丰润的红唇,小小的,如樱桃一般,下唇略显丰盈,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十多年前就勾去了他一缕魂魄。一小团火焰在彼此的眼中燃烧,这一次,谁也没有伸手将它掐灭,而是任由着它,野蛮地蔓延成熊熊大火。衣衫尽褪,一次比一次猛烈的震颤,像是对澎湃情绪的抚慰,让她身不由已地沉溺,懒于挣扎;又像是对背叛的惩罚,一鞭一鞭地拷打在彼此的心上。欲望的大坝决堤,涌动的战栗,淹没了心中千沟万壑的伤痕,染上了愈加浓重的血腥。   “你怪我吗?”他仰面朝天,喘息未定。他把她带入了深渊,他解救不了她,她亦解救不了他。   她苦涩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不,你错了。这段时间,我的内心经过了太多的翻江倒海,恐怕一辈子也理不清楚。无论是屈从□□,还是压抑自己,都是在痛苦中受尽折磨。既然如此,我把一切交给命运去裁决,我已经作好了准备,平静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她的直觉没有错。自从相遇以来,她就预感到会有今天,自从在商场看到他的车,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她甚至暗暗地盼望着这一刻,虽然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甚至于,她觉得,只要自己不主动,身不由已地陷入他编织的陷阱里,只能算作是误入歧途,会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他惊异地看着她。   “没错,我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女人!”她肯定地作出结论。   这样的评语对于她太过残忍,她的微笑和平静让他心碎,他不愿听,不忍听,他伸手轻轻覆住了她的唇瓣。   “你不是!我永远不会这样去想你。每个人都有欲望和感情,只是受到了太多束缚。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人性的奴隶。那些道德的卫道士们,也许只是没有胆量和机会。如果他们遇到我们这种情况,很难说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她挤出一丝笑容。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万种理由。只有内心的痛苦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   他又何必提到人性呢?爱情再美好,也不免掺杂人性的俗气。十多年前,还是穷小子的他,和她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她却始终没有爱上他,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更无法给她信心;而十多年后,功成名就了的他,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的心。她可以为自己解脱,说当初的他没有勇气追求她。可是现在他的追逐难道不是得到了她的默许和鼓励吗?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其实她又何须自责。在人性面前,谁又比谁更加伟大?十多年前的他,他未娶,她未嫁,他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而十多年后彼此都有牵绊,功成名就的他,却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场不伦之恋。   也许爱情,就是人性和欲望的遮羞布。只是有的时候,我们选择看不到。   “你买个东西怎么会买怎么长时间?”   “周日超市里人多,等停车位就等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又找不到车了。”   “唉,你这个路盲,让我说什么好呢?咦,你买的东西呢?”   “哦,还在车里。”   她抚着起伏未定的胸口,心有余悸。果然谎话不是随便说的,说了一个,还要更多的来圆谎。她赶紧跑到附近的菜场,胡乱抓了几样菜。把它们带回家。   洗衣机、油烟机,各种家用电器的轰鸣声接连不断。她拖完地又洗衣,洗完衣服又做饭。做了一桌子的菜。她大刀阔斧地挥舞着手臂,汗如雨下,仿佛肢体简单的机械运动可以压制自己波涛汹涌的内心。   “咦,今天发人来疯了?”老公说:“家里从来没有那么干净过。可惜,菜没有放盐。” ☆、混沌   伟如站在花洒下面,把头埋在细碎的水花当中,让流水麻木她疲惫的头脑,让它得到暂时的休憩;让它温暖她僵硬的身体,让自己感觉身体还有生机。对着雾蒙蒙的镜子看去,镜子中呈现出她美好的身体轮廓。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身体。她欣赏着自己的身体,雾气渐渐散去,镜子中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伟如吓了一跳,赶紧用浴巾包裹住身体,打开浴室的门,让房间的灯光照射进来。   “她正在洗澡,一会儿我让她打电话给您。”老公正背对着她讲电话。   她的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手机。“你干嘛动我手机?”她愠怒地说。   “你怎么了?反应这么大。你妈打电话过来,你正在洗澡,我就帮你接了。”老公委屈地说,“你快给你妈回个电话吧!”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平静坦荡的沈伟如不见了,现在的沈伟如,心虚、惶恐、满嘴谎言、噩梦缠身。明明自己走出这一步经过了反复的思想斗争,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这是命运的安排。可是为什么内心还是无法安然。得到,一定会失去。用背叛和灵魂的不安来换取□□的满足,这一场交易的代价,是否过于高昂?   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无法安睡。常常是前半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早早地醒来。只好躺在床上等待天明。明明感觉自己做了梦,却又什么都不记得。有一次,她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这一次,梦境格外清晰,她梦见自己走在美丽的河滩上,河水浅浅刚好没过脚背。走着走着,越走越深,环顾四周,她竟找不到来时的路。恐慌之中脚底一滑,陷入了河底的淤泥,河水没过了头顶。窒息的痛苦激起她求生的本能,她拼命挣扎,可是河水是那么深,深得她无论怎么挣扎也看不到水面。她的力气终于耗尽,放弃了挣扎,让自己单薄无力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沉入河底。   眼睛上挂着厚厚的黑眼圈,连工作都无精打采,脑子全是那个令人费解的梦境。它究竟预示着什么?只是一个梦,她告诉自己。可是她却像得了强迫症一样反反复复地纠结。为了让自己解脱出来,伟如想起来许久不去美容院了。伟如喜欢美容院静谧恬淡的气氛,喜欢美容师用柔软湿润的手在她身上轻轻抚触。她常常能够在精油淡淡的芳香中安然入睡。至于保养肌肤,顺其自然就好。   她宽衣解带,躺在美容床上,在香薰的空气中,进入一片宁静,让疲惫的身体和饱受折磨的身心彻底放松,不受一丝束缚。可是今天美容小姐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她不得安宁。   “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产品,汲取国粹中医之精华。用特殊的手法将精油渗入肌肤,使肌肤散发年轻活力。推广期间,价格格外优惠。只有一个月哦!”   她瞄了一眼价格。   “就这个价格,还是优惠价啊?这里面有什么高科技?”   “沈小姐,这个价格还算高啊?这才占您收入的百分之几啊?“   “说得轻巧,百分之几。买件好点的衣服百分之几,孩子一个培训班百分之几,报个旅行团也百分之几,一共有几个百分之几?”   “女人嘛,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整天围着丈夫孩子转。等到自己成了黄脸婆,什么都来不及了。今天,我们那个老客户王太太,在我们这儿哭得什么似的。平时推荐她报这个项目也不肯,那个项目也不肯,只做最基本的面部护理。结果怎样?省下来的钱都用来养狐狸精了!现在终于想通了,一下子报了两万多的项目!”美容小姐喜滋滋地说。   怪不得,一来就觉得气氛不一样。原来是做了个大生意。   美容小姐一边收着拜狐狸精所赐的钱,一边恶毒地咒骂着狐狸精。王太太无人倾诉的苦楚,只能向不相干的美容小姐吐露,却又被当做津津乐道的谈资。   “现在好多女孩,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人家的小三。活该在街上被人家剥光衣服打!”   可是伟如却有冲动为那个“小三”辩解,不是每个“小三”都为了钱,感情是无罪的,只是他们不是在对的时间遇到,或者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却又彼此错过。他们只是感情的奴隶。   然而,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将来谁敢娶她。保不齐将来再送老公一顶绿帽子。就连她的父母儿女,都被人戳着脊梁骂。”另一位附和道。   “我今天很累,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伟如忍不住说。   美容小姐终于噤了声。   然而她再也不能安睡。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做完面膜就结束吧,其它的留到下次再做。”她对美容小姐说。   她还是放不下那个梦。她在手机上查阅,弗洛伊德认为,梦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它是情绪的来源,是通往潜意识的桥梁。   尽管她心存侥幸,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场错爱,有人终将为它付出代价。   “沈经理,请你谈一谈你的意见。”伟如如梦初醒,总经理正坐在长长的会议桌的尽头,平静地向她发问,平静得可怕。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我,我没什么意见。”   “刚才其他人都发表了意见了。你同意谁,不同意谁,总该有自己的观点吧?”   “我,我,我觉得各位说得都有道理,我没有其他的意见。”   “沈伟如!”伟如被吓得肩头一抖,火山终于爆发。“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本来想给你面子,各种明示暗示你都不在意,你眼里究竟有没有你的同事,你的领导!会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领导,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工作上有点分心,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她在领导面前痛表决心。   “这样啊,”总经理沉思着,“也怪我对你关心不够。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可以帮助你。不要总是这么精神恍惚的。今天是开会,我和其他同事都可以体谅你。工作的时候不要出差错啊!”总经理语重心长地说。   “我错了!谢谢您对我的关心。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会把它处理好。”   “好的,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   无精打采地走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手机响了,是研究生时的导师。毕业了,一般和导师也就是逢年过节问声好,有事的时候才联系。这个时候,他怎么打电话来了?林致永说过,他太太和自己同为研究生、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虽然是不同的导师带出来的,又小了自己几届,但说起来也算是师妹,毕竟在一个圈子里面。会不会是?   “伟如啊。好久不见。”   “是的,老师,好久不见。”   “工作生活都还好吧?你这个年龄啊,事业正是发展时期,孩子还小,家庭负担也很重。该把握的要把握住,不要让多余的想法扰乱自己的目标啊!”   “老师,您的意思是?”导师的话似乎意欲所指,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当然了,这是你的选择。”导师顿了顿说,“听说你常常接受邀请到别的公司去培训,赚钱固然重要,但千万要处理好和本职工作之间的关系。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伟如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有,你的一个师妹告诉我说┄┄”   刚刚落下去的心,还没有找到位置,又揪了起来。   “她刚刚被你们公司聘用,她叫XX,你能照顾的话就多照顾她一点。”导师嘱咐道。 ☆、脱离的心志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伟如感到自己成为了惊弓之鸟。自己的千头万绪还不知道该怎么搞清楚,手机一声提示,一个哭泣的声音在控诉。   “沈伟如,你要为我负责!”   伟如的头“轰”地一声炸开了。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梦芸,正身陷感情的囹圄。   “本来我说不要去,你非要让我去。现在,每天看不到他的短信我就坐立不安。他的只言片语又让我瞬间飞入了天堂。仿佛我的整个生命就是为了他的而活。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沈伟如,你给了我一颗□□,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为我负责!”   和自己当初的挣扎如出一辙。女人,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但为什么在感情上,女人都如此地相似?她不知道,伟如自己也是感情的奴隶,又怎能帮助她?难道,她屈从感情的结局,也是等待着梦芸的宿命?   “我不想做一个好女人。做好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声声呐喊,字字哭泣。   “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如果快乐有一分,你将品尝到九分的痛苦。你将受到道德的谴责!”   “道德?”梦芸冷笑着,“什么是道德?道德只是维护某种功能的工具。过去维护的是男权社会,现在维护的是家庭安定。道德,能为女人的真正幸福着想?”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但你自己骗不了自己!”   “每个人心中有自己对道德的理解。如果让我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不道德的!”   “好吧,就算你无视道德。想想你的老公,想想你的孩子,还有他的家庭。你没有权力让他人受到伤害。第三者这个角色,你当不起!”   “陆小曼是不是三?赵四小姐是不是三?邓文迪是不是三?和有些女人追逐金钱和地位相比,我只不过追求了一点□□。就那么该死吗?人生就是赌博,赌赢了是美好的爱情,赌输了是可耻的偷情,成王败寇才是永久不变的准则!”   女人通往出轨的道路是相似的。遭遇爱情、苦苦相思、极力摆脱、欲罢不能、寻找理由、说服自己,跌入深渊。听到梦芸这么说,伟如知道,她已经经历了自己内心所经历的一切,她已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那么,出轨,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伟如不再做无谓的劝说,关闭了微信。她自知罪孽深重,把自己推向了深渊,还要拿朋友陪葬。她环顾四周,似乎没有找到她需要的物品。她摘下自己的耳钉,捏住根部用针尖狠狠地向自己□□的手臂扎去。血,从细微的伤口迅速渗出,凝成鲜红的一滴。她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做傻事,她只是想知道,她还能不能感觉到痛。还好,还能感觉到。她想比较一下,身体上的痛,和心中的痛,哪一种更痛。   伟如来到母亲家。一进门,母亲正在祷告,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一个人来了?我女婿和孙子呢?”伟如说:“妈妈,我想听一听您的故事。”   妈妈有些意外,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她们的母女关系很奇怪。别的女儿和母亲很亲密,但母亲一旦真的生气了,女儿还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她们似乎倒过来了。自从那件事后,虽然平时一切如常,和母亲该说笑说笑,该撒娇撒娇,但一旦起了冲突,女儿就立即变成了一个小刺猬,让妈妈不寒而栗,不得靠近。   母亲和伟如坐在床边,第一次,母亲开始絮絮地讲述她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在学校里,他坐在我后面。他很调皮,喜欢恶作剧。有一次,在我就要坐下来时,他飞起一脚,把我的凳子踢飞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他一下子慌了,跑过来哄我,答应我每天给我抄他的作业。我很奇怪,他明明那么调皮,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好,仿佛他只需要一只耳朵听课,其余的都可以用来恶作剧。可是他把作业给我抄,却又嘲笑我笨。我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暗地里憋着口气,渐渐地,成绩竟然也不错。我们就这样天天在一起,拌嘴吵架,打打闹闹,不知道爱情已经悄悄地降临。”   “□□一句“上山下乡”,我们俩各奔东西。分开了才觉得,彼此都离不开对方。当我收到他第一封信的时候,别提有多激动了。从此,我们就鸿雁往来,我们说好一起等待回城的那一天,说好了我们一定不能放弃读书,如果恢复高考,我们一起去考北京大学。在等待的日子里,看着一个个平庸但却有特殊背景的人被推荐上了大学,我渐渐绝望,把书本扔到一边。他不许我放弃,他鼓励我,一定要相信,一定会恢复高考,我们一定还有未来。于是我又重新捡起了书本。在那个没有希望的日子里,由于心中有着和他在一起的信念,即使在草垛里、在牛棚里,我也艰难地啃着那个年龄本该在学校里读着的高中课本。可是,我们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到那苦盼已久的好消息。那一年我已经二十六岁,在家人的压力下,认了命,嫁给了村长的儿子。”   “命运捉弄人,嫁给你父亲以后,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你爷爷极力反对,说我考上大学就飞了,可是你父亲为了满足我的心愿,还是说服了他父亲,让我参加了高考。我从心里感激你父亲。我和他同一年参加了高考,他如同我们约定的那样,考上了北京大学,而我,为了报答你父亲,却刻意避开了北京大学。”   “读完大学,我和你父亲更加没有共同语言。但我忘不了他对我的恩情。我的心已死,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一年你十岁,他已经成为了大学讲师,他跑来找我,告诉我他接触了好几位女性,始终下不了决心结婚,他爱的还是我。他劝我和他走。我心动了,那一刻,我决定,我要为自己而活,我想要做个坏女人,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不能把你带走,虽然我不爱你父亲,但他是个好人,如果我走了,再把你带走,等于要了他的命。我甚至想过,我两个男人都要,孩子也要。我心乱如麻,在犹豫中挣扎了好久,也没有做出决定。那一段时间,我们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一次,你到老师家补习,可是老师生病了,让你自己回家。你回到家,一进门,看到衣衫不整的我们。你愤怒,你尖叫,仿佛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你拿起剪刀把我给你新买的裙子剪成一条一条的。大声地叫我们滚。我惊呆了,我知道在这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我终于下定决心舍弃你,跟他走。可是当我跨出大门的一刹那,你又冲过来,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你哭着哀求我,只要我留下了,保证不告诉爸爸。我的心又软了。”   “接下来你连学也不上,寸步不离地看着我。我在床上发烧三天三夜,然后在你的监视下,当着你的面拒绝了他。那一次,我们都知道,这将是一生的离别,我们抱头痛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哭了。你陪着我把他送上了火车,你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在外人面前,你格外地开朗活泼、乖巧顺从。可是我格外难受,因为我知道,你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你比谁都缺乏安全感,比谁都需要爱,你费力地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你。我和你的母女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虽然表面上一切正常,有时候,你还像以前那样,会跑到我怀里撒娇,但基本上,凡是我叫你做的事情,无论对不对,你都要反着干。我知道,你恨我背叛了你父亲,是在怨恨我┄┄”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伟如已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妈妈怀里大声痛哭,她在心里恨了母亲那么多年,却不知道母亲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爱情:“我也不知道我当年做得对不对,为了自己,自私地葬送了你的爱情。可是我也爱爸爸,爸爸他是无辜的,爸爸他是爱你的,他不能没有我们俩。你恨我吗?”   妈妈也哭了,她慈爱地抚摸着女儿:“你错了,妈妈感谢你。爱情和亲情,哪一样我都舍不得,是你,帮我做出了选择。两种幸福,我只能选择一个。是你,帮助我从对你父亲的歉疚、偷情的罪恶、和唯恐被发现的恐慌中脱离出来,重新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那,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你父亲去世以后,我写信告诉了他。他告诉我,他老婆身体不好,如果走在他前面,他愿意用余生的时间,和我一起走遍大江南北,弥补我们今生所错过的。”   “那如果他走在她前面呢?”   “那就是上帝的安排。如果果真那样,有曾经的回忆,那就够了。”母亲平静地说。   “妈妈,那我该怎么办?”伟如忽然问。   妈妈大吃一惊,这几天她的右眼一直在跳,她的预感果然不错,女儿正在经历她当初经历的一切。随之她又叹了一口气:“你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唯独不肯听我的话。你又何必问我。事实上我犯过错,确实没有资格指导你。我理解你,女人是感情动物,有些事情,一旦尝过滋味,便欲罢不能。你需要的是安抚心灵的力量。当年的我,皈依了上帝,是在主的关怀下,才解脱出来,重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虽然你不信教,但你去问一问上帝吧。也许能获得一些启示。”   伟如带着她和梦芸两个人的忏悔,独自来到教堂。在中国,宗教本无多少发育的土壤,据说,许多人正是像母亲一样,陷入了某种绝望的困顿寄希望于神的解救才皈依了宗教。她去的时候,人们正在唱圣歌,那天籁般的歌声,悠远而静谧,仿佛有洗涤灵魂的力量。她找到了一本圣经,拿在手上翻看着。亚当和夏娃经不起魔鬼的引诱,悖逆神的旨意,偷吃了禁果,被逐出伊甸园。他们与神断绝了交通,带来了灵性的立即死亡和肉体的必将死亡。这种灵性和肉体的死亡延及全人类,使亚当和夏娃的后裔无一例外地变成有罪的人。因此基督教说,人人生而有罪,这个罪是什么?那就是欲望和贪婪。只有救世主耶稣基督,才能救赎愿意信而悔改的人,救世主耶稣的无限牺牲,使信靠他的人得到新的生命!   等所有人散去之后,她走近牧师。   “我沉溺于一段不伦的关系不能自拔,上帝会原谅我吗?”   “上帝当然会原谅你,因为上帝是慈爱的,上帝知道我们有时难免会沉迷在一些事情中身不由己,但上帝并非不体恤我们的软弱,所以你不必担心,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你,还有上帝懂你。只要有愿意脱离的心志,这是上帝所喜悦的。上帝会保佑你的!”牧师说。   脱离的心志,这是伟如从宗教中得到的启发。既然有了开始,就一定有结束。在四个人的爱情里,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脱离。就让我贪享一时之欢,让它成为生命中永久的回忆吧。 ☆、妾不如偷   伟如在微信上敲着。   “亲爱的,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她的手停留在发送键上方足足有一分钟,还是通通删去。   “林董,您好。今天中午我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们能见一面吗?”她换了一副工作伙伴的口吻。   “时间太紧了。”   看到他的回复,她放下心来。她感觉自己是特务,做着悬崖上走钢丝的地下工作,一个疏忽都将导致万劫不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智慧和心理素质承担这样的工作。   “亲爱的,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不会耽误你很久。我到你公司车库等你。”她还是愉快地点击了发送。   许久,微信才响起。“还是不要了。你到老地方等我。”   伟如微微不悦。在见不得光的地下情里,男人永远比女人考虑得更多。我只是想和你多呆上这路上的二十分钟。真的,没有别的。她想。可是作为“情人”,她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使他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让身心彻底愉悦。做不到这一点,何以担当“情人”二字?   林致永敲门,无人应答。他疑惑着用房卡打开酒店的房间,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却被窗帘遮挡得幽黑,不透一丝光线。   “什么鬼?”他笑道。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熏香,含蓄、细腻、轻盈、深邃、如鬼魅般萦绕。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伴着魅惑的音乐,屏幕上循环地滚动着抽象而诡异的图案,释放出幽暗而变幻的弧形光线,一圈圈地荡漾。   “奇怪,人呢?”   明明床上那用素白被子团团裹住的物体,已经因为憋笑而浑身乱颤,为了不煞风景,他还是配合地故作不解地问道。   “哗”地一声被子拉开,伟如一下子把憋了许久的笑声酣畅淋漓地释放出来,她笑得太厉害,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地捂着肚子娇喘微微。凌乱的头发、绯红的面颊、如雪的肌肤、温软柔若无骨的娇躯,就这样,瘫软地、无力地、明晃晃地,呈现在他面前,撩拨着他的欲望。他感到身体里的一个声音在呐喊,雄性动物的热血,一下子直冲脑际,他的呼吸,紊乱而急促起来。刚刚在工作中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都化为一股无名的冲动,像火山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他三下五除二扯下她的真丝睡裙,把她温玉一般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同时被他的一只大手像铁钳般地牢牢钳住腕部,动弹不得。在她的挣扎和惊呼中,长驱直入。那种微痛的被凌虐的快感,让她瘫软如棉。   “你怎么可以这么魅惑?你知道吗?下午有两个会、一大堆工作等着我。我真想让他们都滚一边去。”他喘着粗气。   “因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她娇笑着。   他意犹未尽地吻着她。他的吻,开始时是温柔的、婉转的;仿佛方才的冲动尚未完全褪去,渐渐变成凶狠、带有侵略性,他用舌头强行撬开她的唇,刺探进去,强迫她与他唇舌相交,她无从挣扎,她感到他的舌头直抵她的咽喉,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她用力推开他,冲向卫生间,几欲干呕。   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有心和他开个玩笑。   “我,我好像怀孕了。”她的演技很好,委屈、担心、害怕的样子毫不造作。   “不可能的!”他的表情乍然一变,第一反应是拒绝相信,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的,我们每次都十分小心。”   “那就万无一失了吗?”她看着他,心里有点受伤,却不动声色。   “哪有那么巧,你肯定在骗我。”他反应过来,表情缓和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伸出手来,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看来我玩笑开得太多了,就像那个说狼来了的孩子,都没有人相信了。”她笑着,忽略了刚才的些许不快。   “你这个精灵,真是让我又爱又恨!”他轻咬着她,啮噬着她,她如雪的肌肤激起一阵阵战栗。   这偷来的片刻激情与浪漫,她用力地感受着。她贪婪地感受着。她要记住这一刻,作为他们爱情的纪念。因为脱离,终将是这一场错爱的归宿。   她不想让自己想太多。但是思绪是叛逆的小孩,你越是束缚它,它就越是到处逃窜。   温柔与魅惑,都献给了情人;野蛮与粗鲁,都献给了丈夫。   他一定想不到,自己蓬头垢面、嘴角挂着牙膏的泡沫,穿着臃肿的睡衣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样子;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冷若冰霜一连好几天对丈夫爱搭不理的样子;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叉着腰站在床上指责丈夫的样子。   有一次,她在单位和同事闹了别扭。回家向老公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就因为老公在倾听的时候走了神,她大发雷霆,把老公的一件新买的衬衫剪成一条一条的。   这些,他知道吗?如果知道,他还会爱自己吗?   伟如忽然感到自己在这段爱情里的卑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取悦于他,就在刚才,当他说出让她受伤的话时为什么选择忽略。这不是真正的她。她竟然伪装自己,害怕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她不知道他爱的还是不是真正的她。明明是他首先选择了开始,为什么自己却越来越卑微、越来越患得患失。   复杂的情绪就像鸡尾酒,共存着,却层次分明,愈是贪恋此刻的放纵,自责和悲哀的感觉愈是明晰。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瞬间又灿烂如花。   脱离的心志,她默念着,终于鼓起勇气。   “你我都是罪人。你的妻子和我的丈夫,他们没有错,只是对我们而言,缺少了多巴胺。我们也会有这一天。答应我,那个时候,就让我们放过彼此,各自回归家庭。用加倍的关爱来替我们的罪恶赎罪。”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当然,我知道,前途难以预料,一定不会那么顺利,男人的多巴胺来得快,去得也快;女人的多巴胺,来得慢,去得也慢。既然终将有这一天,那个时候,如果你为了我好,请你一定不要心软,一定要决绝地离开我,让我独自疗伤。”   “不会的。”他赶紧制止她。   “别傻了,爱情只有两种结果,或者走向婚姻,或者走向结束。你不去想它,它也是客观存在的。你放心,爱情是死不了人的。何况,我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我还有家人。答应我,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要义无反顾地离开我,我一定会让自己走出来的,一定可以的。”   “你这样理智,让我无地自容。”   “如果我理智的话就不会有现在。我也只是在感情的奴役中还残存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理智。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   “我们彼此还是属于各自的家庭。我不会向你提出非分的要求,让你感到压力和难堪;你也不要要求我更多。如果我需要你的时间不合时宜,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同样的,如果你需要我时,我正在工作或是为家庭服务,我也会拒绝你。这是我们可以对感情和婚姻做出的最大妥协。这样,至少我不会被愧疚吞没。”   “我答应你。这是我们的约定,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会很少,就让我们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吧。”   “┄┄”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丝毫释然。   “还是不能轻松一些?”   “我在想我提出的要求是多么可笑。谁都没法预见将来的事情,感情的事情怎能用契约来规定?连一纸婚书都没办法保证感情,更何况我们这个约定?”她苦笑。   “感情的事情确实不能用契约来规定。重要的是我们□□,即使多巴胺不在了我们还剩下尊重、剩下友情,我们不是用契约来维持我们的关系,而是用爱和尊重来维持彼此的关系。相信我,我们可以拥有美好的时光,哪怕它,来得多么不易。”   “一定会的,我期待着。”她的脸在他胸前轻轻地蹭着。   “如果你愿意,这一天很快就可以到来。“他兴奋地翻过她的脸,他要看着她幸福的表情,”你能不能想办法溜出来三天,我们到韩国,不,日本,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将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三天,我们可以在阳光下牵手,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她的眼睛放出了光芒,真的可以吗?在阳光下牵着手,像普通情侣那样,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可是,她也只能在想象中满足一下。“对不起,向老公撒谎,让老公下班回家冷锅冷灶,还要独自带孩子,自己和情人出国寻欢作乐。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原本以为你会高兴的。”他的眼神黯淡下去。这些本是爱情中最普通不过的要求,可是对他们而言,却是一种奢求。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的情人。你会跟你的家人一起去吗?”   “不会,我宁可选择工作。 ”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亲爱的,别生气了。下个月,我将要到深圳培训,我想办法溜出来?到时候我们去香港,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真的吗?我真不敢相信能有这一天?虽然香港,华人多了一些,但我在那里没有业务,一般也没有谁工作日跑过去旅游,碰上熟人的概率大概比中彩票也高不了多少。香港,我好期待!”他闭上了眼睛,充盈的幸福和期望瞬时灌满了整个身心,“别让我睁开眼睛,我怕我一睁开眼,这一切又化为了泡沫!”   然而他只能让自己再放纵五分钟。五分钟后,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件件地穿上衣服,一点点地从床上温情脉脉的情人变成了衣冠楚楚的林董,一点点从熟悉变得陌生,从亲近变得遥远。   “我先出去。十分钟以后你再走。”他走的时候说。   她轻轻点头。闭上眼睛,不愿看到他离去的背影。然而,门轻轻合上的声音还是告诉她,在这个布置得无限诱惑的房间里,在见证了他们火焰一般的激情的房间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只有她身上残留的温度,在默默地诉说,有一个人,他匆匆地来过,又匆匆地离去。 ☆、香港的阳光下   伟如人还在深圳主办方的培训课堂上,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手机就放在手边,即使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时地瞄上两眼。林致永的短信一到,她的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抓起包,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肃穆的课堂,尽量不让老师和其他学员们注意到她。一出教室,她的雀跃的心情让她整个人都快飞了起来。   刚出门,就看见林致永站在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旁边微笑着向她招手。稳住,稳住!还没走远,还没脱离人们的视线,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跟老师请过假了吗?”他问。   “请过了,我说单位安排其他事情。”她狡黠地一笑。   “像你这样逃学的学生,没有全程参加培训,能拿到结业证书吗?”他笑着问。   “你放心,我们是小组交作业,我早已“买通”其他组员了。再说了,这种盈利性质的培训,岂有拿不到结业证书的道理。只不过,回头我就辛苦了,得自学一下,单位出了钱,怎么也得给个交代啊!”她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单位里人模人样,满口大道理,结果还逃学,让你的下属知道了你还怎么管他们哦!”他开着玩笑臭她。   “你还说我?”她撒娇地撅起了嘴巴。   “上车吧!”   两人一起坐在商务车的后排。   司机师傅驾驶着汽车在深圳宽阔的公路上向着深圳湾口岸的方向疾驰,两个人肩并着肩正襟危坐,却四目对望,满满地全是笑意。致永的手从下面慢慢地摸索过来,终于捉住了她的手。   “要死了,还没到香港呢。”她挣脱她的手,并不发出声音,用夸张的唇形告诉他。   “有什么区别?”他不以为然。   伟如朝前排的司机努努嘴。   “没有区别。”他仍然坚持。   汽车终于驶入了深圳湾口岸。“咦,前面的汽车都开往停车场了,我们怎么不跟着开进去啊?”伟如奇怪地问司机师傅。   “傻瓜,这辆车是中港牌照,可以开到香港的。它和司机会随时跟着我们。”林致永笑道。他又附在伟如耳边悄悄地说:“本来我可以向我深圳的朋友借的,可是想想,为了保密,还是租车比较好。”   “好像香港的交通规则和我们不一样吧。大陆的车到了香港能开吗?”   “这车可不是一般的车,是中港牌照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所以我请了这位司机师傅小张啊,这位司机师傅小张啊,别看他和我们差不多大,往来香港已经十多年了。是个不折不扣的”香港通“。这次,他既是司机,又是导游。我们一定会有一个愉快的香港之行的。”   这位随和的司机师傅回过头来朝她笑笑。   “我本来想着,到了香港,就我们两人。香港的公共交通很发达的。”她有些失望。   “亲爱的,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太宝贵了,我每一秒钟都不想浪费。特地租了这辆车。”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啊,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需要我的时候,随叫随到。”小张赶紧识相地举手申明,“小姐,你男朋友对你多好,中港牌是有限额的,你可以去打听一下,租中港牌照的车很贵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享受这种服务的!”   怪不得刚才他说,没有区别。原来这辆车要一直跟着他们。有钱人真会玩。   盛情难却。   既然如此,不如和这位司机师傅小张认识一下。   “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一点也不带南方口音。”   “我们深圳不同于广东其他城市,是个移民城市。谁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谁都不把自己当外乡人。平常你在各种场合听到的,也基本上是普通话。这一点不同于广州。”小张笑着说,“比如我吧,就是东北人。”   从机动车通行道过关果然快了许多。一过关,车行方向就与内地不同。坐着左舵车靠左行驶,虽然不是伟如开车,她还是感到五脏六腑错乱了一般地不适应,只好尽量不去看前方。   “我不想看外面了,真宁愿自己不会开车。”伟如说,”你不觉得别扭吗?“她忍不住问小张。   “其实开车方向相反倒是个小问题,开一开就适应了。其实在这里开车要求最高的是一定要对路熟悉。”   “有导航不就行了吗?”   “这里和内地不同,不能光靠导航。尤其在市区路面,多层天桥密集,导航通常无力处理。还有单行道、禁止左转右转、巴士专线等等,全都考验司机的判断力,万一错过了一个路口要回到原点可能要绕上几公里。”   车子进入了市区。鳞次栉比的高楼、狭窄的街道、一圈又一圈的立交桥,密密麻麻的人流和车流。不愧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他们居住的L市也是个人口密集大城市,和这里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她这才信了小张的话,在这里,恐怕导航也要神经错乱吧。   “看这个样子,恐怕要堵车了吧?还不如坐地铁。”她不禁又抱怨起来。   “你还别说,香港还真是很少堵车。就是堵,也不会像北京、上海那样一动不动,一般也就是随着车流缓缓行驶。”小张说。   “不会吧?”伟如疑惑地说。L市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上下班两个高峰期,在有些路段是必堵的。像香港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居然会不堵车?   “那你就等着瞧好了。我先卖个关子,等你了解香港,你就知道为什么不堵车了。”小张笑着说,“现在到哪里?”   林致永和伟如相互看了一眼。   “到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我都没有去过。”伟如说。   “女人嘛,肯定少不了血拼,去中环。”林致永替她做了主。   车在置地广场门口停了下来。   “我这就消失了,你们需要我的时候call我哦!”小张调皮地眨眨眼,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你是去停车场吗?”伟如问。   “停车场?香港的商场不设停车场。我到外面绕一圈再来。”说完,“呼”地一声,汽车启动,小张真的消失了。   看着伟如目瞪口呆的样子。林致永说:“不可思议吧?大型购物中心不设停车场,这在内地是不可想象的。但这就是香港。”   她还来不及回味,忽然腰部一颤,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温柔地揽住,一股激流从腰间涌遍全身,让她浑身都沐浴在温情当中。他的语气更是和与以往不同,轻柔而魅惑:“这个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看这里的人来来往往,但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我们就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真的吗?真的可以这样吗?”伟如望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敢相信。“你敢在我脸上亲一下吗?”   即便到了香港,一下子还是有点不适应。林致永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低头,一个轻吻落在伟如的脸上。   大庭广众之下的一个吻。是真的!确定无疑!伟如轻抚着刚刚被吻过的脸颊,如同在梦中一般。身边人来人往,或说着粤语,或操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大家都是陌生人,大家都赶着到商场血拼,没有人关注他们。现在,他们就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侣。现在,他们正在香港的阳光下。心虚、歉疚、不安,就让它们永远留在L市吧!   “你愿意陪我逛商场?男人好像都不喜欢逛商场吧!”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机会,我可以买东西给你,你可以光明正大带回去的一次机会。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伟如娇笑地勾住他的脖子,欣然接受,不再跟他见外。   香港的置地广场果然与众不同。一间间被装修得璀璨华丽的名店,有她听过的大名鼎鼎的国际品牌,也有她没有听过的,但绝对都在差不多的档次。流连其间,就像走在了时尚的尖端。   伟如一件一件地翻过衣架上悬挂的衣服。这衣服,一看就赏心悦目,质地、设计、做工均精致得无与伦比。她惊叹着,犹豫着要不要把它们试穿在身上。她心里清楚,这里的每一件衣服,很可能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如果只有她自己,或者是和老公一起,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名牌加身的样子,然后随便找一个理由,或者是不符合自己的风格,甚至直接说价格太贵了,划不来,把它还给笑容还凝结在脸上的店员。   只因为她对一件衣服多看了两眼,林致永便把它从许多衣服中单独拿出,“试一试。”他温柔地说,他的眼神饱含期待。   当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似有一道眩光从他眼前闪过,她整个人变得华丽而高贵。他看着她,鼻腔竟有酸胀的感觉。十多年前,在他工作不久的时候,他没有很多钱,把公司处理的样品、卖到国外超市的毛线或摇粒绒的帽子、围巾送给她,她也是这样把它们穿在身上。当时的她,是雀跃的,把它们一件件地穿在身上,整个人变得毛绒绒的,清新而柔软。他很想上前去抱一抱,可是他挪不动脚步。她越是雀跃、越是可爱,他越不忍去触碰她。   如今他把锦衣华服穿在她身上。为了这一天,他等了整整十多年,他感到作为一个男人,人世间最大的满足和幸福不过如此。   “小姐,您穿上这件衣服,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家的衣服很挑人的,不是人人穿都好看的。”店员小姐不失时机地用港式普通话夸张地赞叹道。   “还是不要了,好看是好看,可是不符合我平时的风格,我穿着不习惯。”她局促不安,“还是把它脱下来吧。”   刚才她在试衣间偷偷看过,9888港元,差不多同样价格的人民币,对于她来说,太过奢侈,这笔钱,她可以为孩子交大半年的外教英语口语班的费用,或者全家来一次不长不短的旅行。   店员小姐并不气馁:“小姐,您应该尝试着接受不同的风格。这件衣服确实适合您,不相信的话,请您的先生看一看。”   “确实好看,给我们包起来。”他对店员指示。   她知道,他愿意为她买,他很想为她买。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也准备接受了。可是,真的到了付钱的时候,她还是不习惯。   “您的先生”这个称呼让她更加忐忑不安。   “这些太高贵了,不适合我。你说我在什么场合穿?上班吗?穿得比领导还要好,恐怕是担心死得不够惨。放在衣橱里,又太暴殄天物。“她很快找到了理由,“我们换个地方逛。”   “为了我而穿。”他很想说,然而他知道,她毕竟不属于他,他无法把这个要求说出口。   他只能在她回到试衣间脱下衣服之前,多看一眼她现在的样子。然后说,“好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天色微暮,整个城市华灯初放,香港开始显现出她迷人的光怪陆离。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在香港的街道上。附近便是中银大厦和国际金融中心,香港特色的双层巴士穿梭而过。高楼中间还夹着摆满小摊的街道,许多人在这里讨价还价,购买廉价商品。伟如喜欢香港,香港这个城市,当你刚觉得她太过纸醉金迷,她就开始很返璞归真;当你觉得她太过古老时,一转眼,她又是如此的繁华闪耀。   “香港,我来了!”“香港,我爱你!”伟如大叫,幸福的声音被淹没在城市的鼎沸与聒噪中。   “可惜,不能和你拍一张合影。那么,只有我自己拍了。”她无不遗憾地说。   她拿出手机,举得高高的,对准镜头,”艳绝香江!“她小嘴一咧,完美笑容瞬间被定格。   林致永被逗得大笑:”你好自恋,人家不都是说“茄子”吗?”   “你才知道啊!我老公和儿子早就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了。”   说到老公和儿子,她的笑容凝结了。   我不要去想这些。她对自己说。“再来一张,国色天香!”她对着镜头甜笑。   玩累了,小张把他们接到酒店。   “哇,香港闹市区寸土寸金,据说香港酒店的房间都很小。像这样大的房间,太奢侈了!”一进房间,伟如就惊异地叫了起来。   “这些,都值得。因为我想让你记住它。这将是我们相拥而眠,不必来去匆匆的一个晚上。”林致永忽然把伟如公主抱起,吓得她下意识赶紧勾住他的脖子,他缓缓走向大床,又轻轻把她放下。俯身下去,彼此温润的气息轻轻地喷洒在对方脸上,“这将是我们难忘的一个晚上!”   他的脸,从她脸上蹭过,蹭过她的寸寸肌肤,激起她阵阵酥麻,激动中她亦抚摸过去,感受着他紧实的肌肉,感受着同时存在于一个男人身上的力量和温煦。火热的深吻中,前路几何,未来几许、道德、伤害,都不再想,只贪享此时此刻的热烈与甘甜。   旅行的奇妙在于,一个空间的烦恼、忧愁、愧疚、压力,在另一个空间里统统被忘却,宛如获得了新生,快乐也变得酣畅淋漓,即使它是那么短暂。   “真想留住这一刻,到永远。真想永远不去想那些煞风景的话题。可是明天小张在,有些话不好说。”林致永拥着伟如,无奈地说。   “没关系。”   “不久我们可能要减少见面了,公司正在筹备上市,任务非常艰巨。由于涉及到股权分配,我太太也会回国,参与进来,见你一面恐怕非常困难。”   伟如很有兴趣了解一下上市的具体操作。想了想还是算了,怕问的时候一不小心露了底。当年,自己考上了研究生而他没有,现在,他的学识和历练怕是自己这个硕士研究生也望尘莫及。其实术业有专攻,学人力资源的她对上市不甚了解也属正常,伟如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自卑。世事难料,当年在他们俩当中,他才是不自信的那个人。   人生沉浮。决定人生的四大要素当中,除去出生他无法把握以外,选择、努力、机遇他每一样都牢牢地抓住了。人生如牌局,他并没有好运地抓到一手好牌,也并没有一帆风顺,但是他硬是打出了一场精彩的牌局。   女人,总是为强者所倾倒。伟如不禁想,爱情究竟是什么?是感动?是崇拜?如果自己的事业也如他这般欣欣向荣,自己还会对他如此迷恋吗?   “所以,香港之行是你送我的离别礼物?”看着伟如微微撅起的小嘴,林致永又一次沦陷了,他贪婪地吸吮着她丰润的唇瓣。   “是暂别,不是离别。”他温柔地说,“你的唇,总是让我这么着迷。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给你微信。”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把你留下来。这一刻,本来就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能偷得片刻欢愉,我应该满足了。”伟如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略带委屈,让人生怜。“如果你不回来,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会默默地走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对我们俩都好。”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淡淡的哀愁。   “不要那么说,我不许你那么说。你让我心痛。”林致永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唇上。   “好,我不去想,我也不要去想。”她乖乖地顺从。   可是真的可以不去想吗?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给你发微信?”   “不要,我太太有的时候会去公司。虽然,一般来说她不会动我手机,但是,你那样的话会使我分心。”   “好吧,我答应你。我最乖了,哪里去找像我这样的情人。”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他把一张小小的卡片放到她的手心。   “信用卡?”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但我想要给你,让我心爱的女人高兴。如果你接受,我会感到很幸福。”   “我是愿意接受。”伟如苦笑着说:“但我如何能够,今天穿一件巴宝莉,明天背一个普拉达而不被怀疑?难不成,花你的钱之前,我还得先想办法洗个钱?”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 ☆、阴鸷   第二天9点,两个人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小张。边上是两个人的行李。   “昨天见面时那么兴奋,今天又要离别了。怪不得林黛玉喜散不喜聚,巅峰过后便是繁华落尽。聚时越欢喜,散时越冷清伤感。还不如像平时那样,虽然思念着,但却抱着美好的幻想。”伟如把头靠在林致永的肩上,伤感地说。   其实他们的恋情,又何尝不是呢?   “不要这样多愁善感,你不是林黛玉,你是活泼开朗的沈伟如。我们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在她耳边轻语,“我的多巴胺还在,一直都在。”   伟如笑了。她轻咬着他的耳廓,悄悄地说:“我也是。”   小张准时赶到酒店。   “昨天的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了。”坐上车,伟如对小张说。   “您还真有研究精神。我以为您已经忘了。您是做什么职业的?”小张好奇地问。   “培训师”三个字刚要脱口而出,伟如还是把它们吞回去了:“只是感兴趣而已。”   “那您说说看呢”   “香港政府对城市建设做了非常合理的规划。公共交通非常发达,让市民出行非常方便。市中心很多地方不设停车场,逼得市民不能开车。还有就是,香港市民素质高,开车不随意加塞、违规,对别的司机谦让。你看这车流,虽然密密麻麻,但大家都文明开车,通车速度很快┄┄”   “素质高吗?我看未必。人性都是差不多的。所谓素质高其实是法律和舆论。在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人性的丑恶就显露出来了。”小张长期往返深港两地,对香港颇为熟悉。   “你是说?”   “香港人说文明也文明,说落后也落后。比如说包二奶现象吧,世界各国都有,可是在其他国家,至少遮遮掩掩、有所顾忌。一旦被发现,不仅要受到舆论压力,而且如果离婚,财产也要受到很大损失。可是,在香港,从权贵到普通百姓,包二奶仿佛已经公开化了。香港的男人,真是有艳福!十多年前,香港和深圳收入差距还比较大,香港一些底层市民,在深圳很容易就可以包养一个从大陆农村来的年轻女孩,到了周末,罗湖口岸到处是探望二奶的香港市民。”小张口气里充满了羡慕。   “你不是也是男人吗?听你的口气,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伟如打趣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是个男人,说句实在话,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家里的老婆再漂亮,时间长了,也没有感觉了。就像让你天天吃同一道菜,就算是山珍海味,你能受得了吗?那些没有采取行动的,也不代表有多高尚,多半是受到了某种约束,或者是思想上没想通,白白委屈了自己。但咱们平心而论,男人可以好色,但不可以没有良心;在外面偶尔玩玩可以,但不可以不回家,情人毕竟是情人,真正对你好的,还是老婆!我最瞧不上有些香港男人,长期住在二奶那里,甚至有人公开把二奶带回家住,给老婆带来了很大的刺激。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年纪不大,倒挺有想法的。”伟如笑道。   “看多了,有感而发而已。古代是男权社会,充分发展男人的本性,一夫多妻,但是对女性不公平;现在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了,却压抑了人性。这就是一对没有办法解决的矛盾。”小张说。   “也不是没有办法。”林致永说,“与其否认人性的存在,不如学学人家法国人。不受那一纸婚约的约束。该同居就同居,该生孩子就生孩子。夫妻俩各玩各的,合得来就住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既对男女双方都公平,也不会受到谴责。”   “人家法国人这样做,是有他们长期的文化、习俗、法律、社会保障作为基础的。我们中国人,就算是也这么做,也是对女方不公平。男人在外面忙事业,事业越大,越有吸引力,接触女人的机会越多;而女人有的全职在家,有的又要工作又要忙孩子,没几年就成了黄脸婆,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有办法实施啊!”伟如感叹道,“这个社会,虽然女人的权力有了很大进步,但究其本质,还是男权社会啊!”   “ 这倒是。”小张说:“这个社会,男人的压力大,但是男人一旦有了事业有了钱,什么都好说。即使是出轨,男女的后果也不同。男人说两句好话赌个咒发个誓老婆就让他回家,女人也不傻,不会轻易离婚,换一个,还是一样。有个明星说得好“那是全世界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女人要是出轨啊,非闹到离婚不可,哪个有血性男人受得了自己的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即便男人自己在外面有女人,也决不允许自己的老婆这么做!虽然对女人有些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我老婆要是出轨了,我肯定跟她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张的话字字如钢针一般无情地插在伟如隐隐作痛的痛处。   小张毫无察觉,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他的高见:“不过,男人和女人确实不一样。女人一出轨,就爱得昏天黑地,家也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心都不在了,这样的女人也确实不能要了。而男人不一样。男人有没有爱情?有!老子大概十几二十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有过。早就被生活的压力和浮躁的社会埋葬了。像我们这把年纪,再来谈爱情,岂不是幼稚。外面的女人,其实就跟足球、电脑游戏,没什么区别,娱乐而已。再说了,这个女人可以背叛丈夫和你好,说明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烂女人,将来,她也可以背叛你,和别人好。玩玩就好,千万别投入真感情,让外面的女人把家毁了,不是没长大,就是脑子进水了!”   “今天有女士在,说这些不合适吧?”林致永感觉到情形不对,委婉地提醒。   “怎么不合适了?”小张正说在兴头上,哪里肯住口,“大哥,你把女人保护得太好!女人多了解了解男人,其实并没有坏处。有些事情想通了对大家都好!”   “一大早的,你没有喝酒吧?小心警察抓酒驾!”林致永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指责,“好不容易来一次香港,今天就要回深圳了,能不能聊一些轻松点的话题?”   小张这才知道客人真的生气了,赶紧打圆场。   “对了,对了,看我这个不称职的导游,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该死,该死。香港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我们时间太紧,只能车游香港,走马观花了。前面是尖沙咀,我让你们下车,眺望维多利亚港,虽然没有夜景那么好看┄┄”   “致永!”伟如并不理睬小张的话,她已经兴致全失,“我们的培训今天下午结业,我想我还是参加的好。毕竟,单位花的培训费不菲。”   “你不是说都搞定了吗?好不容易来一次香港。”   “致永,对不起,我不想再玩了,请你放过我!”   车厢里轻松愉快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个人各自缩到左右窗边,把脸扭向窗外,中间空出好大的距离,正如他们此时心里的隔阂。小张从后视镜里看到阴云密布的两个人,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小张,找个地方停车!让我单独和她说两句!”   “我在这里把你们放下来,过去是星光大道,你们还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你们好好欣赏,我一会儿来接你们!”小张停车把他们两人放下,赶紧逃之夭夭。   女人,总是有点小脾气的,林致永想了想,软语劝道:“亲爱的,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别让不相干的人无聊的话破坏了气氛。你不是喜欢明星吗?我们来找一找,星光大道上有没有你喜欢的明星?”   “致永,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忽然没有了兴致。其实,到哪里玩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有,一颗追求快乐的心。现在,这颗心没有了,玩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你看,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为了这一天,我们等了那么久,现在,你和我,就在这里,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来,忘掉那个讨厌的家伙说的话,我和他不一样,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你知道的。来,让我们好好享受当下。”他揽住了她的肩膀。   伟如挣脱,“致永,对不起。我不是机器,情绪不可能按按按钮就可以调整。请你不要勉强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你要知道,为了筹划这次香港之行,我花了多少心思吗?就是为了让这珍贵的两天每一秒都不虚度。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对不起。”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她能说的只剩下这三个字。   “你是在怪我吗?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他的语气渐渐地变得无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在我自己。”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说过了,你没有错,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做什么也都没有用。”   “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   “我只是,暂时不去想它。想起了,还是会痛。”   “你太任性了。”   “你才知道啊。我就是这样的。”   星光大道上游人如织,大家尽情地游玩、谈笑。远处的维多利亚港,水面波光粼粼,各种船只来来往往、鸣放着汽笛。对面高楼林立,共同编织出出美妙的海上繁华景致。   然而他和她,是这繁华景致最不和谐的音符。他们静静地、静静地伫立着,星光大道上没有生命的雕像,至少他们还能摆出各种生动的姿势,脸上还有着丰富的神态。然而他和她,任海风在他们脸上吹拂,吹不出他们灵动的表情。   忽然微信响了,伟如打开一看,原来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在另一个城市工作的闺蜜向她发来了消息。   本来,这个时候她是没有心情和别人聊天的,但是闺蜜带来的消息在她头上炸响了惊雷。   “你知道吗?梦芸离婚了!”   “你说什么?!”   “你也很惊讶啊?本来这个消息同学圈里没人知道。可是,我老公的同事的老婆的姐姐和梦芸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偶然聊起了,才知道的!”   梦芸本来和自己也算得上是闺蜜。和自己近在咫尺的闺蜜的消息,竟然要另一个城市的另一个闺蜜来告诉她。自从同学聚会过后,梦芸就再也没有和伟如联系过。当然,伟如自顾不暇,也没有联系过她。   “那个人,是他吗?”   闺蜜发来了一个“点头”的表情,“那次同学会,大家都看出来了。谁知他们到底没忍住。”   “那他,离了吗?”   “没有,不过估计也闹得天翻地覆。听说,他老婆六个月大的胎儿忽然流了产。照理说,到了这个月份,应该不太容易自然流产。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们作为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她怎么那么傻!”   “估计是暴露了,不得不离了婚。女人出轨被发现,只有这一条路。而他是名医,老婆再怎么闹,也可能不顾自己的声望和前途去离婚啊!”   “那梦芸现在怎样?”   “不知道,你和她离得近,有空就去看看她呗。估计挺惨的,女人做错了事,受到的各方面压力会很大。反而是我们这些老同学,能够理解她,也许能够给她一点安慰。”   伟如在心里苦笑。她最不想看见的,大概就是自己了。要不是自己那时候一点点别有用心的念头,要不是那场同学聚会,她大概,还过着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吧。如今,她又一次受到他的伤害,而这一次,更加伤筋动骨。她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在三十多岁的年纪,怎样面对婚变。而 这一切,与自己有关。   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人。祸害自己,祸害别人。   而这样的结局,离自己还有多远?   抬头望了望林致永,他的脸色愈发阴鸷,”我不是在这里看着你一直和别人发微信的,既然你执意不想玩了,我打电话喊小张过来,让他提前送我们回深圳。“   来自深圳的中港牌照左舵车在公路上疾驰。从香港到深圳的路太短,短到来不及熄灭情侣间的一场争执;从香港到深圳的路太长,长到每一秒都让人窒息、让人疲惫。两个人坐在后排,各自缩在窗边,中间空出好大的距离,如同刚才一样。或许,这才是他们原本应该保持的距离。   林致永一直把伟如送到她在深圳下榻的酒店门口。伟如下车的时候,他跟了出来:“等等!“   伟如止步,并未转身。   “伟如,你知道吗?经济学上有个概念叫沉没成本,就是付出的、收不回来的成本,哪怕它是错误的。你知道的,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好,所受的折磨也好,都属于沉没成本,覆水难收。我们都有事业和家庭需要照顾,每一次在一起的机会都来之不易,我们应当珍惜它,让它最大限度地为我们的人生带来快乐,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花费在这无谓的争吵上,希望你能想清楚。”   伟如苦了笑一声,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男人,真的那么理智吗?竟然用经济学术语来形容感情,竟然连感情的得失都能像经济账一样算得清清楚楚。林致永,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男孩,而是一个男人。把他的理智与智慧,用到了方方面面。一分付出一分回报,包括感情。而她,是一个女人,在感情方面,她仍然是一个女孩,在感情方面,女孩永远长不大。   可是,感情这笔账,真的能算清楚吗?   第二天,伟如和同事一起,坐到了从深圳回L市的飞机上。培训主办方□□的飞机票,她和同事的座位不在一起。同事要求空姐帮她们调换,伟如却说,不要麻烦了,就两个小时的路程。一上飞机,她就整个人靠在座位上,把脸侧向一望无际的蓝天云海。林致永,你这个笨蛋!你现在才知道,一切的美好都是臆想,我本来就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体贴、那么温柔;我也会任性、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飞机发出巨大而又低沉的轰鸣声腾空而起,一如伟如低声呜咽着的心,空无着落。 ☆、怀孕   夫妻间吵架,只要家还在,彼此就有牵绊。情人间吵架,就像大风吹了跑风筝,越吹越远,摇摇欲坠。   林致永没有和伟如联系,他要让她“想清楚”。开始时,伟如想: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争执,双方都在气头上,过几天找个台阶下就没事了。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悲哀地发现,她连想找个台阶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吵架。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这是确立两人在这段关系中微妙的心理位置的契机。他们曾经约定,谁都不要要求更多,但在爱情里,谁不想得到更多呢?以林致永驰骋商场多年的心机和谋略,绝不会轻易向她妥协。然而,让她心痛的是,他竟然不疼惜她正在经受的折磨。   况且,他有那么事情要忙。爱情对于男人,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女人,却把它当做全部。   我果然高看自己了。伟如想。多么讽刺。她竟然不知道,没有人会爱别人超过自己。林致永,他受过自己带给他的伤害,他最疼惜的,应该是他自己。   心在痛,胃居然也跟着闹起了革命。伟如赶紧跑到卫生间,扶着马桶一阵呕吐。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实在没什么可吐,这一吐,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自己的胃向来皮实,不管怎样,都不容易呕吐,除非┄┄算起来,自己的大姨妈已经月余未见,心里本就有点惶惶,这样一来,她更加心乱如麻。她可以肯定这是林致永的孩子,因为按时间推算,这个期间老公出差,她和老公并没有有过性生活。上次开玩笑吓唬林致永说自己怀孕了,难道是一语成谶?难道是那次“惊喜”玩得太high,措施采取得不严密?   她强迫自己镇定,自己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不如搞清楚事实。楼下就有一个药店,伟如想想不对,于是启动了汽车,舍近求远地买回了验孕棒。   证实的那一霎那沮丧和无助难以名状。伟如抚摸着小腹,抚摸着那个尚未能感觉得到心跳的孩子,心如刀绞。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一个可以撒娇弄痴享不尽的父爱母爱,一个却注定要被杀死在腹中。他因为父母的罪孽而来,而又因父母的罪孽而被匆匆送走,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如果,他的爸爸妈妈有婚姻,他应该是爸爸手心里捧的,妈妈嘴里含的。而亲手杀死他的,将是他的母亲。   自己种下的罪恶的种子,却要让无辜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这个人,恰恰是自己的骨肉。   都说母爱伟大。其实,人最爱的,还是她自己。自己这样的人,还配为人母吗?   这个时候,他在哪里?   也许,他就在L市。躲在一个地方,默默地看着她,他在逗她,等她急了,她哭了,他就出来了。她扑到他的怀里,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玩笑。她需要他。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要怕,有他在。   虽然这个想法很幼稚。但是却是伟如绝望当中的一根稻草。   晚上,她梦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哭着问她,妈妈,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要杀死我?我和哥哥一样可爱,我和哥哥一样聪明。我还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   她被逼问得无言以对。孩子步步紧逼,她连连后退,忽然发现自己已在悬崖边上,无路可退。骤然从梦魇中惊醒,直直地坐了起来,惊出一身的汗。还好,老公在一边呼呼大睡,并未觉察到。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子,还在。可是,注定要被抛弃的孩子,她又能多留他几天?   她忽然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要保护他,不顾一切。   伟如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电话的那一头,仿佛是绵延无边的死寂。   “妈,您说话啊?”伟如不禁慌张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平静,却让人悚然,“小如,他走了。”   心,咯噔一沉。   “他走了,疾病是那么突然,没想到,他走在了他妻子的前面。”   千言万语的抚慰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良久,伟如才冒出一句话。   “妈妈,节哀!”   妈妈诉说着,听不出悲伤,也听不到哭泣。   “我跑到他的病房里,装作是同病房病友的家属,偷偷地看他最后一眼,他的家人整天守在身边,我没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他全身插满了管子,他用眼睛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眼角渗出了眼泪。我多么想扑过去,告诉他,我记得他写给我的每一封信、每一句话,我想回忆给他听,我还想大声地哭喊,让他不要走,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他的生命气息,一点一点地逝去。”   伟如含着泪:“妈妈,住到我家来吧!这段时间让我来陪你!”   “我和他,曾经憧憬着,如果有机会,用余生的时间,走遍祖国的千山万水。他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他说对不起我,因为他不能陪我了。现在,他走了,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带着我们两个人的心愿,开始我们的征途。”   “可是你毕竟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傻孩子,我会一路走,一路拜访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老同学。我们这个年纪,见一面少一面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会在那里呆上一阵子。你不用担心我,我每到一处都会给你发微信。”   伟如想了想,这样也好,最起码,她就不知道自己的事,不用为自己担心。如果她觉得这样好受一些,就由她去吧。她最终尊重了她,在心里默默祈求,母亲一路平安。   林致永正在开董事会,神情肃穆,这段没有伟如的日子里,全都是不见天日的阴霾。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她。他憎恨自己。明明有那么多比伟如年轻、比伟如优秀的女孩崇拜他。即使他已经结了婚,她们也想接近他,哪怕只是得到他一个微笑。他也不是没有得意过,他从她们身上获得了自信。可是,对于轻轻松松就能征服的东西,他觉得索然无味。   雄性动物的血管里从来就流淌着征服的血液。当初,他完全可以安稳地走着一般人的道路,从小公司跳槽到大公司,然后再凭借业绩不断地升职。然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最凶险的道路。不仅以前的积蓄倾囊而出,房子也抵押了出去。不成佛,便成魔!   而这个女人,却能轻而易举地让他高兴,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恐惧、悲伤。十多年前是这样,十多年后也是这样。她果然就是一朵罂粟花,一旦闻过,便欲罢不能。他似乎已经拥有了她,但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拥有她。林致永啊,林致永,你要不要这样贱!   好几次他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写下长篇累牍的思念,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放弃“。一个男人,连短暂的分离都忍耐不了,谈何”征服“?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响了一声。   在听取发言的间隙,林致永瞄了一眼手机,顿时,快乐像阳光一样充盈地灌进来,照亮了整个身心。然而他正了正神色,继续开会。   “林董,您好,关于上次那件事情,能不能详谈一下?”这是伟如用工作伙伴的口吻发来的微信。   参会者一个个正对上市方案的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争论,在林董事长的眼里,已经成为了一场手舞足蹈的哑剧表演,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争论完,林致永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努力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总结陈词:“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还有不小的分歧。通过这次讨论,希望大家回去好好地思考一下,为了顾全大局,哪些是可以适当让步的,哪些是必须坚守的底线。我们下次再继续讨。”说完便走出了会议室。   没有人注意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除了,林太太。   她太了解他了。他怎能瞒过她。结婚十年了,她对他的熟悉,到了每一个毛孔里。   他只有一个情人叫做工作。   让他牵肠挂肚的情人叫做工作。   让他坐立不安的情人叫做工作。   让他时而忧愁,时而灿烂的情人叫做工作。   能让他的情人都靠边站的,究竟是谁?   二十分钟以后,林致永见到了伟如。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拥住她,把她紧紧地贴在胸前:“伟如,你终于找我了?你不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煎熬?”   伟如撅起了嘴巴:“一点风度都没有,和人家吵架,还要人家先和你说话。知不知道男人成熟的标志是宽容,和女人吵架后要主动和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原谅我的自私,在你面前,我总是不自信,我总是觉得,你没有像我爱你那么爱我。你发微信给我,我真的很开心。”   “这么说你是故意不找我的了?唉!我真贱!”伟如好生懊恼。   他不置可否,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他附在伟如耳边轻轻地说,“所以你一勾搭我,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他的气息温润而潮湿,让伟如的侧脸痒痒的。   “晕倒,谁勾搭你了。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粉拳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胸前。   这就是伟如的专利了。三十多岁的女人,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再坚硬的石头都要融化成一滩水。   阴霾散去,时光也变得特别温柔。   伟如微微张开她的樱桃小嘴,将他的耳垂含在口中。顿时一股温热和潮湿从他冰凉的耳垂,肆意蔓延到他身体各处。她用她洁白如玉石的牙齿,在他的耳垂上轻咬,酥麻的感觉激起了皮肤一圈又一圈的战栗。   他耳廓优美,耳垂单薄。据说有这种耳的人感情细腻、耿耿过怀。面相学说,看似玄虚,却似乎很有道理。面相学还说,薄耳的男人还极具才情,干得一番事业,却积聚不住财富。看来也不尽然。   “你总能带给我奇妙的感受。”一不小心他又沦陷了。   这是他的妻子没有给过他的快乐。即使这样,她还是只能躲在暗处,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偷偷地分享着她的丈夫。想到这里,伟如心中微微不甘。   “跑马圈地!”伟如忿忿地说,把嘴张大,做出要狠命咬下去的样子,牙齿却在咬下一半的时候停止用力。   林致永面不改色。   “咬啊,咬啊。”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甚至给他带来了几分满足。   一瞬间,伟如很想就这么咬下去。用他身体的伤痕,向他的妻子大声地宣布,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如果,她能放纵自己疯狂一次。   “那个时候我差一点点就爱上你了。”伟如把头靠在林致永的肩上,“只要你再勇敢一点点。”   那个时候,他只知道她无忧无虑,却不知,她从小心里极度缺少安全感。连亲生母亲都差点离她而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可靠的呢?然而,他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给她?   “那个时候我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林致永说:“可是我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所以我要变得更好。可是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你不会在原地等我,这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想到那一个冬夜,在女生宿舍门口的拒绝。两个人的心都隐隐作痛。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们应该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伟如想象着,“如果是男孩,一定像你,细腻温柔。”   “如果是女孩,一定有你这样唇,那一抹粉红,像是要流淌出来。”他补充道。   “致永,我多么想要一个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我也是。”   “致永,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林致永难以置信地看着伟如,她抬起头,用她那一双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伟如,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伟如,你该知道,有些事情,是有它的游戏规则的。况且,没有婚姻保护的孩子,太可怜了!”   “如果他已经是事实了呢?”   林致永惊愕了三秒钟,转而又笑了:“伟如,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真的怀孕了呢!你要记得哦,那个说狼来了的孩子第三次就没有人相信他了。”   “我只是说如果。”她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没有如果。不能有如果。我们公司正面临上市。婚姻是男人的一张名片。这个时候稳定的婚姻对我的事业是多么重要。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婚外的孩子,万一被发现,将会引起市场的震动,对上市极为不利。树大招风,我的身边,多得是别有用心的人。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你知道,我们还有一家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谁先上市获得资金支持,谁就能够得到先发优势。现在正是竞争的关键时期,如果不甩开竞争对手,就是被竞争对手甩开。”   “如果我们严守秘密?不让别人知道?”她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他微微不耐:“伟如,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些不存在的问题?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复杂吗?简直比我们的上市方案还要复杂。要是你老公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又该怎样?难道你我都要去离婚吗?别开玩笑了,你一直那么理智。况且,是你首先提出来我们首先要对各自的家庭负责。”   伟如抚摸着小腹,那里有一颗跳动的心脏。这个孩子,错误地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而这个世界是不接受错误的,所以,他注定是留不住了。   他的反应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心血来潮开玩笑骗他怀孕的那一刹那,他乍然变色的表情就深深地烙在她的记忆里,她就知道他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她不能说这个决定不正确。她竟然心存侥幸,林致永会让她不顾一切地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是多么可笑啊。   自己还是那个独立、理性的沈伟如吗?即使在情不自禁之下做了不伦之事,也永远知分寸、善解人意,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每一个人不受伤害。哪怕是欺骗。   让她悲哀的是,他越来越理智,她却越来越沉沦。   没有婚姻保护的孩子,太可怜了!   还是,你的事业太过重要,你要为大树砍去影响它长高的枝枝蔓蔓? ☆、飞蛾扑火   梦芸给伟如打来电话,告诉她,她要离开L市了,约她到她家附近的一个咖啡馆小聚。她语气平静,不像刚刚经过了惊涛骇浪。   伟如心中有愧。她的婚变,自己没脸去安慰她一句,反而是她,主动来约自己了。   “不用就着我,我有车,你那儿方便就行。”   “’我那儿’是哪儿?”梦芸苦笑,“我已经没有家了。”   仿佛鞭子抽过,心中满满的全是生疼。   才两三个月没见,梦芸已经憔悴得脱了形。爱情这东西,就像鸦片,诱人上瘾,又害人不浅。   “你怪我吗?”两人对坐半天,伟如才开口。   “我不怪你。自己想做的事,别人就是拦,也拦不住。”沧桑过后,人显得格外淡然。   “本来你是不要去的。要不是我极力撺掇你去同学聚会,你就不会再遇上他,也就不会有今天。”   梦芸苦笑着摇头:“你知道吗?早在同学聚会之前,我就料到会有事情发生。因为他之前就发过微信给我,我们谈了很久,我知道他对我还放不下。那一天发微信给你说不想去,只不过是想骗自己,我是被动的,我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伟如的一口咖啡堵在喉间,呛得她一阵猛咳。   梦芸却非常平静,呷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没错。是我亲手导演了这一切。我对他哭诉、和他 一起回忆过去、对他极尽诱惑,让他怜爱,让他不忍。我们很快又在一起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我和他高一就在一起,直到分手,无论感情多么浓烈都清清白白,而那个女人,就因为处女之身给了他,就因为她离他近,她赢了。我不想再做一个乖女孩,我要做一个坏女人,我要让她也尝尝背叛的痛苦。那天发微信给你,我正在做着痛苦的挣扎。后来,我就有了决定。我们的事,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   “你想让他们离婚?然后娶你?你怎么这么傻?”惊骇之下,伟如脱口而出。忽然,她意识到自己是那么虚伪和可笑。她不能否定,在她试探林致永能否把孩子生下来时,也存在过那么一丝丝幻想,他能为自己离婚。“脱离的心志”,她曾经的誓言是多么无力。   “在感情上我是一个赌徒,愿赌服输。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了这个女人,而是输给了他。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前途和孩子。她在晴天霹雳中摔倒流产,他们貌合神离,她的家庭已经名存实亡了。这些对于我,已经够了。从一定意义上说,我是胜利者,我完全可以叉着腰,仰天大笑。”   “你这是何必呢?你自己的家也散了啊?”伟如感叹,为她的疯狂而惊讶,又深深地为她不值。   “我不后悔。每个人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有的人认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一生就是幸福。但我不是,我要的是轰轰烈烈,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只是曾经拥有。”   “那你的丈夫和孩子呢?”   “他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他。当初为了摆脱失恋的痛苦我接受了他,可是我对他没有爱。离开他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他现在年富力强,正是男人的好时候,重新开始还来得及,我会祝福他。至于孩子,先跟着他两年,等事情平息,我会回来,和前夫做回朋友,共同抚养孩子。”   “你太疯狂了,太不可思议了。”伟如还是不敢相信梦芸说的一切。   飞蛾决绝,它爱上的是火光带来的虚幻的温暖;梦芸刚烈,她爱上的是爱情的凄美壮烈;自己多情,爱上的是爱情的缠绵缱绻;飞蛾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梦芸得到的是累累伤痕;而自己,也将万劫不复。这一切,都值得吗?伟如不禁问:爱情,究竟是什么?   “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梦芸,你还相信爱情吗?”   “对于下一段爱情,我基本上是不期待了。四十岁的男人,只要条件够好,他可以找三十多多岁的,也可以找二十多岁的。而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基本上是处理品了。我是为爱而生的人,有过一次将就的婚姻,不可能再一次将就。我要学着适应一个人过日子。”   梦芸淡淡地说着,伟如心里一片凄凉。   “不要说我了,谈谈你吧。伟如,你的事呢?”   “我,什么?”伟如还震撼在梦芸的故事中,忽然被窥探出心思,骤然变色,等她试图掩盖,为时已晚。   “伟如,本来我也只是猜测,你刚才的反应,我更加确定了。同学会回来的那天,你劝我说的那番话,还有你在微信里劝我的话,你的感情一直顺风顺水,哪里有那么深刻的感悟?要不是你深有感触,怎么能说得出来?”   “唉!”同病相怜的女人心灵是相通的,她又怎能瞒得过她。   “你和我不一样。你一直比我理智。你们是有爱情的,只是时间久了,缺少了激情。换个角度想,和谁不是一样呢?不要为了一时的放纵而毁了已经到手的幸福。”梦芸反过来劝她。   对于别人的爱情,女人永远都是那么理智;而对于自己的爱情,女人都是那一只飞蛾,扑火是它的本能。为了心中的壮美,明知等待她的是粉身碎骨,也奋不顾身。   那颗小小的心脏,还在自己的身体里跳动。   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流产   林太太望着丈夫:“我许久不在国内,不熟悉公司的情况。目前在公司里,还有比上市更重要的事吗?”   林致永奇怪地看着她:“没有了。上市目前到了最后关头,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了。”   “那,有没有值得高兴的事?”   林致永想了想说:“值得高兴的事?你应该都知道。除此之外,没有了。怎么了忽然这么问?”   林太太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什么事,不管是好是坏,请你一定不要瞒着我。即使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最起码还有信任和亲情。记住,你是我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林致永只能用轻声的呵斥来掩饰他心中的起伏:“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不是我们太久没有见面了?你哪里只是亲人?我们不止是亲人。对我来说,你意味着很多。”   林致永看着她离去,拿出手机,一字一字地敲:“我太太似乎有所察觉,最近我们不要联系了。”   言简意赅,却在伟如心中激起了千尺浪。在有人受到伤害前脱离,这曾经是她的心志,她究竟没有做到。越是不属于自己,越贪享;越贪享,越沉溺。爱情中的激流勇退,是大智慧,更是无人的境界。如果她真的有脱离的智慧和境界,就不会开始,更不会有现在。   自己又一次被自己无情地嘲弄。   也许不至于那么糟糕,伟如想问得再详细一些,来稍稍安抚一下波涛汹涌的内心,再也没有回复。   又过了一个月。林致永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大概,他正在安抚妻子。在这个非常的时期,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越发地嫉妒她。或许自己是他的最爱。但他的太太至少有孩子、有法律、有社会舆论来维系着他们。而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不时飘然而至的短信让她感到,他的心,还在身边。而现在,就连这点细若游丝的联系,也断了。   原本,她觉得自己爱上林致永的,不过是感动和虚荣。原本,她希望,有了开始,就可以有结束。她知道她会痛,但她相信,她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等待时间慢慢将伤痛平复。然而她高估了自己。付出肉体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交出了感情。   我们,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吗?   腹中的孩子,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别的女人怀了孕,大概都被当成了宝贝。她认清楚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她必须一个人面对。   为了避免看到熟人,伟如找了城市郊区的一家民营的妇产医院。去了两趟以后,各项检查做好。在约定做手术的时间,伟如以老家有事为由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同时和老公说,自己要出差一个星期。简单地收拾了下行囊,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在等待手术的时候,伟如看到一个刚做完手术的妇女捂着小腹、皱着眉头痛苦地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她的丈夫赶紧上去扶住她。前些日子伟如一直处在怀孕惊慌、悲恸和失去林致永的不知所措之中,以及处心积虑地策划瞒天过海的手术,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进行人工流产,而且是独自前来,这才对即将到来的手术感到惴惴不安。她忐忑地问那位女士“疼不疼?”,那位女士说:“做的时候不疼,睡一觉就过来了。做完之后毕竟有点虚弱,下腹隐隐作痛,不过还好。”   “还好是多痛?有痛经痛吗?”伟如顾不上对方是陌生人,刨根问底地追问着。   “应该不会更痛。”   然而,她的回答并不能完全解除她的忐忑。护士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一惊,抱着奔赴战场的壮烈心情走进了手术室。护士办理手续的时候问:“家属来了吧?”“在外面呢。”她撒了个谎。好在等待做手术的妇女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护士也无暇核实。   果然如那位女士所说,一针麻醉下去,伟如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腹中空空如也。身体像面条一样软软地瘫在病床上,既感觉不到疼痛,又使不上力气。护士留下一句话:“休息一下,等能走了再出去。”便又忙着去照顾别的病人了。   那个小生命,已经如约从自己的身体里消失。伟如顿时感到眼眶、鼻腔酸胀难抑。泪水止不住地喷涌而出。先进的医学能让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不觉,可是内心的伤痛,又有什么药可医?同病房休息的别的产妇和护士都见怪不怪,除了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没有人责怪她打扰了别人休息,亦没有人安慰她。伟如索性放弃了控制,放肆地抽泣起来。   等到身体能稍稍使上力气,伟如强撑着自己,收拾了东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正是傍晚出租车交接班时间,伟如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马路边,竟没有一辆车愿意带她。医院的停车场驶出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她身边经过,别的病人虽然身体上还有伤痛,但他们都舒服地坐在车里,安心地由家属照顾着带回家。而伟如,却独自站在马路边,前倾着身子,向着一辆辆亮着空车灯的的士频频招手,然后一次次地被拒绝。   晚上,伟如住在酒店的房间里。她不缺钱,也不缺乏照顾自己的能力。她用手机上网,获取着流产手术术后保健的知识。渴了,自己下床倒一杯水;饿了,打电话叫人送餐,或者塞点小费给服务员,让她为自己去买点滋补身体的食物或生活用品;困了,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躺一躺。只是,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在她身心最虚弱疲惫的时候,她有家不能回,有爱她的亲人却不能听他们的絮絮叨叨,只能孤身一人,躺在陌生的酒店里。她的头脑空空,仰望着天花板。寂静,让小腹的隐隐作痛愈发真切;孤独,让内心的苍凉与绝望跌入到更深一层。 ☆、捍卫   林太太坐在李先生调查公司的办公室的沙发上。李先生把一叠照片放在她面前。还有酒店的开房记录。铁证如山,林太太想要骗自己都不行了,她一把抓起材料撕了个粉碎,纸屑像漫天的飞雪一样缓缓地飘落在地上,林太太抱着头痛哭失声。   李先生将桌上的纸巾盒向林太太面前推了推。   “林太太,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虽然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但我们也希望每个客户都有一个好的结局。您打算怎么办,您一定要想好,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坏了事。”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太太歇斯底里地喊道。她一团团地扯出纸巾,还是擦不干不断涌出的泪水。   “您是一个见多识广、做事稳重的女性。但是,我还是要提醒您,您有情绪,在我们这里尽管发泄。可是回到家里您还要保持冷静。”   “你叫我如何做得到!”她冲着李先生大声地吼道,“她毁了我,我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   爱情就是女人的一切,为了爱情,像林太太这样高雅的女人都不能脱俗,如此这般的失去理智。李先生心里想着,默默地等待她安静下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她拿起包,强撑着瘫软的身体站起来,“现在,我想回家!”   “等一等,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家。跟我来。”李先生说。   林太太跟着李先生来到一个小屋。屋子里空空如也,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壁,连张椅子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林太太止住哭泣,奇怪地问。   李先生打开遥控器,墙面上立刻投影出一个女性的虚拟形象。她的身材、发型、脸型已经调整得和李先生拍到的照片上的真人十分神似。   “体感游戏?”   “这就是你的情敌。你想打她、骂她、踢她、撕她,尽管去做吧”李先生把遥控装置塞到林太太手上。   林太太犹豫着。   “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谁都不能接受。你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在现实中不能去做的事情,尽情地去做吧。”李先生鼓励着。   李先生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林太太高高地扬起了手,把愤怒化为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这无耻的小三,叫李抢别人的老公!叫李抢别人的老公!”“情敌”捂着脸,面露痛苦和惊恐,却毫无还手之力;她又猛地上前,把”情敌“推倒。“情敌”坐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些行为是那么粗暴、野蛮,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现实中,她是那么地优雅,就连大声骂人都不曾有过。她奇怪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尽情地发泄着,跟市井里追着老公打骂的泼妇并无二致。她是个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女性,处处严于律己、处处光彩照人。她第一次发现,做个市井泼妇是多么地酣畅淋漓。   她亦瘫软在地,气喘吁吁。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提示:您还可以撕扯她的衣服。   她本想再一次冲过去,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身子示众,受尽侮辱。可是她的手脚像被捆住一般,动弹不得。这样的事情,即使是面对一个虚拟的人,她也很难让自己做出来。这些行为又是多么地愚蠢,自己如此暴力地对待她,难道就能挽救自己的婚姻?   她忽然有些怜悯这个女人,仿佛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受尽耻辱,多么可怜、多么无助。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她是天生恶毒,抢别人老公,拆散别人家庭吗?   悻悻地扔下遥控器,走出房间,她还是那个得体、冷静、优雅、光彩照人的林太太。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吧?”李先生还在外面等着她。   林太太双目无神,眼里已经没有眼泪,她的思维还有一些混乱,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一直是一个把□□看得很淡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工作┄┄。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他也还没有开始创业,我们两个一起白手起家┄┄。到了后来,他在国内,我在国外┄┄。可是我总是相信他不会,他不会。”   “林太太,”李先生静静地听完了她的叙述,沉思了一会儿,“我也是一个男人,我说一句话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的了。女人发生婚外情一般是身不由已,感情和肉体双双出轨。而男人则不一定,许多男人与第三者并没有什么的感情,只是一时的刺激和新鲜,加上生理需要,出轨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男人出轨就跟去打羽毛球没什么两样,大汗淋漓之后,回来该干嘛干嘛。那个女人充其量只是一个有生命的玩物。像林先生这种情况,据我判断,十之八九属于这种类型。作为妻子的您,不受伤害当然也不太可能,但也不必把这个事情看成洪水猛兽。“   “你说的是真的?男人是这样的?”林太太惊异地抬起头,结婚多年,到头来,自己还是不了解男人。   李先生肯定地点点头。”所以,男人就是下半身的动物。女人要学会面对。我们也接受过不少委托,结果各异。有的太太大吵大闹,反而使小三上位;有的虽然没有离婚,但婚姻名存实亡;有的太太用宽容把先生呼唤回来,先生反而心存愧疚。所以说,太太的态度对最后的结果起到关键作用。”   “你是说?”   “他越是背叛你,你越是要加倍地对他好,让他愧疚。虽然这不是常人能做到,但如果你做到了,你就成功了!”   “我,我,我恐怕做不到。”林太太低下了头。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您可以。您也说了,您和您先生是白手起家,相濡以沫。你们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谁也代替不了您的位置。有时候精神的出轨比肉体的出轨更可怕。肉体出轨了,人还能回来;精神出轨了,家就散了,无论形式上它还存不存在。如果您不给他留好回家的路,他就彻底倒向小三,那个时候,肉体出轨就彻底地变成了精神出轨。尤其是,不能断了小三的后路,否则她破罐子破摔,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您先生,还是为了金钱利益,现在都志在必得,彻底搅得你们不得安宁,那事情就难办了。”   “我不会的。虽然我不能说自己不恨她。这个女人再无耻,那也是和我老公一拍即合。我不是那种女人,不去找老公解决问题,专找弱者的麻烦。又或许她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只要她愿意退出,我会原谅她。我会给她时间的。“   “林太太,”李先生十分敬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您是我见过的最通情达理的原配。其他的委托人都是对第三者极尽恶毒侮辱之词,像您这样的是第一个。如果林先生不珍惜您,我只有为他遗憾了。”   一个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那如果,他是真的爱她,非常非常地爱她,那我该怎么办呢?”林太太急切地看着李先生的眼睛,迫切地从他那里寻找答案。   “那就看您自己了。别人谁都不能替您做决定。我只想说,婚姻和爱情不一定是一回事。婚姻不一定有爱情,爱情也不一定会走向婚姻。你们之间拥有的应该不止是爱情。婚姻是一双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有婚姻出现根本问题的时候,才可以考虑到离婚。如果最后您决定要离婚,我们也可以给到您一些建议。“   “什么建议?”   “听说致永公司最近正在上市。这个时候,公司最怕风吹草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在财产分配上,会对您非常有利┄┄”   “不!”她坚决地打断了他:“即使我们走到离婚这一步,我们还是亲人,他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伉俪情深   快到凌晨了,都市里的万家灯火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林太太洗完澡,在手腕处、脖颈处仔细地喷上了香水,散发出淡淡的铃兰香味,穿上性感的蕾丝真丝睡裙,这是她为今晚特意准备的,精美的设计和剪裁,丝滑的质地,更衬托出她的如水的温柔与娴静。她在镜子前端详良久。   林致永还在电脑前伏案工作,忽然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肩上轻轻揉捏。疲劳的感觉顿时舒缓了许多。他闭上眼睛,把背靠在椅背上,小憩一会儿,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切。按摩一阵之后,林太太又走到他身侧,伸出双手,温柔地把丈夫的头环在胸前。   “今晚,我有什么不同?”耳边是她温柔的声音。   “温柔,就和以前一样。”他仍旧闭着眼睛。   “还有呢?”   “┄┄”   林太太有些失望,她又轻轻问道:“今天是周末。今晚,你还要工作吗?”   “快要上市了,最近事情特别多。”他坐直了身体,又要开始工作。   林太太替他关闭了电脑。轻轻地坐到他的腿上,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今晚放松一下,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上市。”   “别这样,你知道的,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   “可是,自从我回来以后,我们还没有过一次。”   看着她失望的样子,他有些不忍心,但他终究没有违背自己。“对不起,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等上市以后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林太太站起来,转身,离去。林致永又重新开了机。   林太太顿住,隔了几秒钟,她悲伤地问道:“你用什么来补偿我?物质吗?”   林致永终于发觉了她的反常,惊愕地看着她。   “我想问一问你,你说我们不止是亲人。你说我对于你意味着很多。我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   “还有呢?”   “你是我事业的伙伴和后盾。有了你,我才感到更安全。”   “就这些吗?”   “┄┄”   “如果你的心不在我身上,那么再多的财富,对于我,又有何意义?”她的声音已带有哭泣。   “你在说什么?”   “致永,如果你爱上了别人,请你告诉我。我会放你走。”她的眼里波光闪动。   “你不要瞎想。”   “致永,你知道吗?你太不善于伪装,有些事情,不露出一点点迹象是不可能的。”   “┄┄”林致永低下了头。   “致永,你这是默认了吗?你为什么不骗我?如果你骗我,我会相信你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是逢场作戏?你为什么不说你们是互相利用?我爱你,我想让你幸福,如果你和她在一起高兴,我说了我会放你走,一定会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我的心还是那么痛。”泪水终于忍不住潸然而下。   身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裙的她,本应有着这个年纪所特有的成熟和妩媚,而此刻她的身影在台灯昏暗的灯光下是那么单薄、那么惨白,那么无助。   一瞬间,自责吞噬了他整个人。一直以来,这个女人一直默默地付出,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他享受着她对他的眷恋,他娶了她,要了她的青春年华,他把她当妻子,孩子的母亲,唯独,没有把她当过爱人。   他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吻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泪眼。“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因为你不在,一时把持不住。我向你保证,我向你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爱她吗?”   “┄┄或许有一点。但这一见钟情的爱情里更多的是欲望。可怕的欲望。”   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这么说是因为内疚吗?我不要你内疚,我要你幸福。如果你爱上了别人,请你一定告诉我。你不必内疚,如果我离开了你,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该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了。虽然,放弃你,我会很痛。”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相信我。”他不忍听下去,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说,欺骗这样一个女人是比出轨更大的罪恶,唯有用他的颤抖的唇向着她的狠狠贴去。   岁月弄人,她的善良和痴情从未改过,事实已不可改变,如果能让她少受一点伤害,就让自己承担起说谎的罪恶吧!   那,伟如怎么办呢?   沈伟如独自一人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承受着身体的虚弱,品尝着痛苦和思念。林致永,你知道吗?为了成全你的事业,我们失去了孩子,此时此刻,你又在做些什么?   在为你的事业忙着吗?伟如羡慕他,男人,一旦忙起来,他的眼中只有事业。   当思念的潮水涌来的时候,她只能,从虚拟的空间里偷偷地看一看他。   伟如不敢看他的微博,她不敢看她万分好奇的,却又避之不及的那个女人。害怕在自己脆弱的伤口上,再撒上一层盐。她只想看看他工作的样子。她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敲上三个字“林致永”。   或许是出于上市前的宣传需要,虽然林致永是一个低调的人,但这些天关于他的新闻显然多了起来。   7天前。   林致永《遇见大咖》对话节选   “社会上有一种导向非常不好,那就是成王败寇。我始终认为,只要把用户体验做好了,成本效率达到极致了,盈利一定是个很自然的过程。在赚钱之外,利润之外,我们还应该看看这家企业经营的背后,真正为这个国家和社会做了哪些贡献。致美致雅的价值就在于用最新的技术和智慧,不断降低行业的运营成本,提高商品流通效率,让最普通的女性,也可以享受极致美丽优雅的生活,从而为员工、为行业、为社会创造价值。 ”   多么具有企业家的睿智和风范,天生的商业领袖。伟如微笑。   3天前。   《时代周报》   “中国电子商务行业从冷兵器时代彻底转变为比拼资本、技术、战略的现代化立体战争。”   “致美致雅到了发展的十字路口,行业饱和竞争加剧,消费者日趋成熟,未来,电子商务行业将进一步洗牌,从战国争雄时代过渡到强强联合,一统天下。”   “致美致雅只有撬动资本杠杆,进一步整合行业,才能与竞争对手抗衡。”致美致雅CEO林致永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伟如欣慰,工作着的男人是多么英姿勃发。他的事业是那么平坦顺利。你一定会再次成功的,为了你,一切都值得了。   15个小时前。   《东方网》图文   致美致雅CEO林致永:“致美致雅”得名于“林致永”和“汤美雅”,致美致雅离不开我,更离不开她。   我太太是一个很有生活品味的女性。有一天我看着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希望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女性都拥有美丽优雅的生活。于是,我们创办了致美致雅。   “林致永夫妇出席活动发言,林致永站在原地等爱妻汤美雅进来,还给她挪椅子,爱妻之心表露无遗。而林致永发言讲话时,汤美雅则在一旁神情凝望,两口子的恩爱真是羡煞众人。 ”   文章配了多幅照片。   每一张照片,她都那样深情地凝望着他,眼神中是一望无际的温柔。   在他发言的时候。   在他握手签约的时候。   在他和他人交谈的时候。   每一张。   最后一张照片,他们终于站到了一起。在众人的簇拥下,合影留念。她幸福地挽着他,他则会心地微笑着。   一直以来,伟如刻意避免听到她的更多信息,却又忍不住地对她付诸了太多的想象力。如今,她的照片就在她的面前,她用颤抖的手举着手机,细细打量。确切的说,她应该不属于第一眼美女,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她心惊。伟如暗自将自己和她做着比较。自己是第一眼美女,美得直白;而她乍一看似乎不是特别惊艳,然而绝不会泯灭于众人,她的美悠远而绵长,似乎有无穷无尽有待挖掘。就连对自己容貌颇为自信的她都有些嫉妒。   “和其他名流不同,林太太汤美雅并没有身穿高级定制,而是从服装到配饰,都来自致美致雅的合作商。她用自己的品味和气质,诠释了致美致雅的口号,极致美丽,极致优雅。为了支持夫君的事业,她真是拼了。可以想象,在致美致雅,将掀起一拨抢购的浪潮。”   此刻,有多少人羡慕着他们。恩爱、财富、前途、声望,普通人拥有之一二便实属不易,而这对年轻的夫妻却拥有着一切,似乎拥有着整个世界。   伟如心中一阵钝痛。她不知道自己羡慕她什么,容貌?财富?声望?也许,都有。可是她最羡慕的,是她此刻身处的位置。   其实又何须心痛,这就是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他的世界,无论多么花团锦簇,都与自己无关。   世界已改变,一切都已回到原点。   十多年前,你从窗外凝望着我,我浑然不知。   十多年后,我默默关注着你,你意气风发。   十多年前,我恋爱了,你藏在黑暗中,看着我,快乐地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心碎了一地,默默地走开。   十多年后,你拥有了一切,我躲在角落里,看着另一个女人对着你深情凝望,心如刀绞。   命运弄人。十多年后,相似的情景再一次发生。   只不过,你成为了我,我成为了你。   现在,该是我默默走开的时候了。   而我的心,已经回不去了。 ☆、退出的价码   情绪对身体的影响是明显的。一周以后,伟如的下身还是淋漓不尽。可是,一周的假期已经结束,她告诉自己说,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去上班了。说实在的,她需要上班,需要用某种东西填满自己荒芜的内心,让自己不要去想。   她正在埋头工作,一个同事生告诉她:“有人找你。”   她走到办公室外面。   一个女人微微地朝自己点了点头。尽管装扮有所不同,但伟如还是一下子认出她,自己曾在十多天前在网上新闻里见过她。近距离看,果然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该来的总会来,这些天,她一直等待着另一只靴子的落地。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的心,反而定了。   “对不起,我还有一点紧急的工作没有完成。”伟如抱歉地说。   “我可以等您。”她礼貌地说。   她回到办公桌,可是脑子空白一片,胸口被大团的情绪堵住,对着电脑,什么也想不出来。   “我有点事情,小刘,你先帮我看着点。”她吩咐她的下属。   伟如的头脑紧张地高速运转着,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便是,该带她到哪里去说话。正是上班时间,办公室里都是正在工作的同事。伟如想起了有一间储藏室,原来是培训员工的教室,后来废弃不用了,做了储藏室,应该没有人打扰。   储藏室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桌椅上都落上了灰。伟如拿出纸巾,清理桌子。   “不必了,沈经理,站着就行。”她听起来很客气。   她叫她“沈经理”。   伟如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个女人。她衣着简单、不事张扬,应该和林致永低调的个性蛮合拍的。也是属于自己欣赏的那一类风格。饶是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仍然保持了冷静,没有大吵大闹,若无其事在外人面前大秀恩爱,支持着夫君的事业。应该是有修养、有心计的女人。可是无论你如何优秀,尽管你拥有他,拥有一切,在他的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替代品。伟如努力地把身体挺直,极力地让自己的心理不至于过于失去平衡。同样的学历、同一个学校毕业,如果她和她在别的场合认识,应该很谈得来吧。就是这样一个本来可以变成好友的女人,此刻却和自己在同一个空间里隔空站着,彼此都能嗅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伟如极力地回忆自己留下的证据、大脑在飞速地推理,她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如何给自己争取有利局面,然而却毫无头绪。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墙上还挂着一张张员工集体活动或领奖的照片,伟如在中间,快乐地笑着。林太太轻笑一声 :“您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的轻笑态度不明,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伟如猜不出其中的含义。是讽刺,是蔑视,是嫉恨,是心酸?   是啊,自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有诸多不如意,但她都不曾想过舍弃它。如果她的同事知道,她曾经做出过不齿的行为,会不会鄙视她?   “请问您是?”   “我想为了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还是坦率一点比较好。您知道我是谁。否则您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林太太打量着周围,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她并不看她,把墙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果然心虚出卖了自己。   “——林太太。“她终于叫她“林太太”,”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要知道你们的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她淡定从容,仿佛在说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情。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林先生,他曾经和我们公司在业务上有过接触。”   “沈经理,我知道培训师都很善辩。”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您应该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来找您。我先生他,已经承认了。”   伟如闭上了眼睛。成功人士的太太,都是福尔摩斯吗?该来的终于来了。更让她感到压迫的是,林太太没有出言不逊、没有情绪激动,甚至,一直对她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然而,她又是优越的、骄矜的、不屑的。这种强大的内心和自我控制力、迫人的气场深深地震撼着她。她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只是,她没来得及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脱离。   “林太太,对不起,我欠您的,永远也还不清。我不敢乞求您的原谅,我能做的,只有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您。”   林太太冷冷地看着她,曾经,她对伟如的反应做了千百种假设。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在巨大的秘被密拆穿之后,没有恼羞成怒、强词夺理;也没有心理崩溃、极度慌张,她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不逃避、不退缩,只是平静地地回应,还似乎十分诚恳,不见虚伪。仿佛她早已准备好了迎接一切。   “当然,您必须这么做。”林太太说完,转过头,一张一张地把墙上的照片看过去,“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您的领导和您的同事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席话用淡淡的、似乎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出,更具有浓浓的威胁意味。   “林太太,您不会那么做的。”虽然早有准备,但伟如还是当头一棒,她强令自己保持镇定,覆盖住内心的惊恐,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慌。   “哦?为什么?你认为林致永他,还会怜惜你?”她嘴角飘过一丝冷笑。   “不,我只是觉得,林太太您,不会那么做的。”她提起勇气,勇敢地回望过去,直直地看着她。   “你的确聪明!”她赞叹。由衷的,不带一丝虚伪。   其实她今天完全不必来。林致永已经答应,一个月后彻底结束L市分公司的营业。从此,他们将放下L市的一切,在异国开始新的生活。北京,将是他在国内的事业。为了表示诚意,在此期间,他的手机由她全面监控。可是,她想让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结束得更彻底一些。好吧,她在心里承认,其实,是她想看一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能够吸引林致永的女人,必定有几分姿色,这不奇怪。这个女人虽然看不出年龄,但似乎并不十分年轻,这让她微微有所不甘。这个女人还有几分胆略,在原配面前,作为作祟者,并没有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失态。这个女人还足够聪明,有自知之明、知道进退,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让林致永一见钟情的女人,不会简单。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丝毫放松警惕。   “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我今天过来,只为一件事。无论如何,您跟了我先生这么长时间,他应该补偿您。我是来替他完成这件事的。这个数字,您还满意吗?”她从包里一张支票,递到她面前。   伟如感到自己被无情地踩在脚下,被践踏得生疼。十多年的缘分,曾经的痴恋与缠绵,在结束的时候,竟然可以明码标价。   屈辱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伟如倔强地不让它流出。   林太太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把她当做是洪水猛兽,美丽的外表、理智的抉择、平静的神色。但此刻她的表情告诉她,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知道她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折磨。林太太忽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感很复杂。她痛恨她伤害了自己,她蔑视她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她嫉妒她得到了他的□□,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令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是,她对她还有一点点怜悯。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自己是一样的啊。自己得到了他的婚姻,沈伟如得到了他的一时□□,可是她们谁也没有真正得到他,不是吗?   而她此刻已被始乱终弃。   林太太开口,语气已经稍稍缓和,不见刚才的骄矜:“沈经理,我先生,他已经决定要和您分手了。不管您的角色是否光彩,不管您是否曾经伤害到我,我始终愿意相信,您不是无耻的女人,您只是情不自禁。如果我在这里责难您,我更应该去责难我先生。在分手到来的时候,最受伤害的还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将来有一段日子,您会走得很艰难。我们不能在其他方面帮助到您,能给您的,只有这个。我们知道,您并不缺钱,我们也没有侮辱您的意思,只是希望它能够给您带来些许安慰。”   一番话竟使得伟如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这番话来自她,曾经被自己伤害的林太太。“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脱离”,她终究没有完成自己的心志。如果她在这里扇了她一个耳光,或者谩骂、羞辱她,也许她会更好受一些。如果她是一头疯狂的母狮,或者是一个哀怨的怨妇,或许她的罪恶感会减轻一些。   而她偏偏是这样的女人。   林致永,我被她折服。有她陪在你身边,我很高兴。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   伟如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住心里的痛楚,接过支票:“林太太,谢谢你。这笔钱,我收下了。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有你陪在他身边,我很高兴。” ☆、离婚   然而,林太太,她又岂是胜利者?她把目光从伟如身上挪开,继续投向墙壁,将墙上的照片一张张扫过。   “这个,是您吗?”她指着墙上一张合影问道。   “是的。年代比较久远。”   “那个时候,您有点胖,样子和现在差别很大。“林太太说,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乍一看很难认出来,但眉眼还是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说到最后,她声音竟带有一丝哽咽。   一行眼泪从眼角溢出。   “林太太?”   “嘘——,别吵!”   她打断她,转向她。   “沈经理,您多大了?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伟如怔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就像洋葱,被一层一层地拨开。每拨开一层,都有一股辛辣被释放到空气中,刺激得让人泪水直流。   “林太太?”   “您和致永同年,您毕业于S大。“她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哽咽着喃喃自语,”我们都毕业于S大。”   “林太太,您在说什么?”   然而林太太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的眼前只剩下一张有点婴儿肥的少女的照片,那张穿白色裙子的照片,烧得只剩下半张的穿白色裙子的照片。他一直不让她触碰,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她只须一眼就可以记住。   她和他第一次相识是在他们三人的母校S大的通宵教室。   “你在考研?”他问。   “不,我已经是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了。我今年研二。”她回答说。   “研二,比我们小四届。和她一个学院,但你应该,不认识她吧。”他自言自语,“硕士研究生的学习有那么紧张吗?需要到通宵教室学习?”   “我正在写一篇论文,我不想在灵感正浓的时候被熄灯的铃声打断。”她说,“那么,你呢?你好像不太像学生?”   “我是,一直都是。以前是这里的本科生,但没能考上这里的硕士研究生,为了弥补一下缺憾,我在这里读MBA。所以,我很羡慕你啊!”   “MBA?MBA不是在职人士读的吗?你们不是很忙的吗?难道不是上课才来,下课就走的吗?你怎么还会在这里上自习?”   “这个┄┄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想辜负我的学费。回到公司后,我就被工作包围了,没有时间再学习。”他说,“也许,我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于是,他们的认识,是在S大的通宵教室。他们的约会,也多在S大的教室和图书馆,或者是他的公司里。或者是她和他一起学习或工作,或者是他在工作,她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   工作着的男人是帅气的。渐渐地,她爱上了他,爱他的帅气,爱他的成熟,爱他的稳重。美中不足的是,他气质忧郁,缺少恋爱中男人的甜言蜜语。可是,浪漫和成熟稳重难道不是反义词吗?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更何况,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又更多的东西去追求,像年轻小伙一样浪漫也许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   他向她求婚的时候说:“也许我给不了你许多女孩子喜欢的浪漫和激情。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过了那样的年纪,我也不善于掩饰自己。可是我可以真心诚意地待你,为你的一辈子负责,可以为你奋斗,努力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这样的男人,踏实、可靠、上进。不善掩饰,但凡说出来的话,就可以相信。她相信,他能够做到,他一定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一定可以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可是,女孩子都是喜爱浪漫的,不得不说这对她来说是遗憾,虽然说爱情终将归于平淡,但她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轰轰烈烈,就已经归于平淡。   婚后,他继续疯狂地工作,她只能用“不去打扰”来支持他。有一次,她竟然发现,他在书房里一个人看一部老片子《大话西游》,她觉得她的机会终于来了。她高兴地对他说:“我也喜欢这部片子,超级搞笑的。我和你一起看吧!”   他却没有用期望中的欣喜来回应:“就只有搞笑吗?”   “当然不是,还有很深刻的哲理在里面。真是经典之作啊!”   他只是淡淡地说:“你能够欣赏它,真不愧是我的妻子。可惜,你只是欣赏,不会感同身受。否则,你就不会觉得搞笑了。”   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连你都可以,为什么她不行呢?”   “她是谁?”   他没有回答。   她很想追问她究竟是谁,她也是女人,也会心痛,也会妒忌,也很想像其他女孩那样任性发脾气。可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终究没有。她知道,男人的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尤其是, 他不想让你触碰的时候。   她知道,任性发脾气的结果就是,下次,他将把那个她更深地隐藏起来。   好在她已经是过去时了,她,才是他的现在。和一个生活中并不存在的过去争风吃醋,只会让他觉得不可理喻,让她自己觉得可笑。   她终究没有能够和他一起欣赏过《大话西游》。   可是,有的时候,她又会为自己感到不值。女人,要不要这样理智和隐忍?   然而,她知道,有一个晚上,他书房里的电脑上又一遍播放着《大话西游》,紫霞仙子笑颜如花,他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照片。火光映红了少女有点婴儿肥的可爱笑脸,在火苗就要吞噬她的笑脸时,他慌忙用手扑灭了火花,用嘴大口吹着手上被烫出的水泡┄┄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连冲过去帮他处理一下伤口都不能够。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痛,不知道是因为他受的伤还是她自己受的伤。   女人,要不要这样理智和隐忍?   这个女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刚刚,她收下她的钱,林太太以为,她和她的家庭已经彻底结束。可是真的能结束吗?十多年来,她并不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却无时无刻不在他们中间。她已经偷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或者,还谈不上是偷,因为这个东西,从来就不属于她。   她想起了李先生说过的话。精神的出轨比肉体的出轨更可怕。肉体出轨了,人还能回来;精神出轨了,家就散了,无论形式上它还存不存在。   然而他的精神,从来都不在她身上。   “原配”两个字,对于她,只能是莫大的讽刺。自己是“原配”,她是插足者,如果她愿意,甚至可以用一个更恶毒的词,“小三”。但是在林致永的精神世界里,一直以来,她才是第三者!对面的那个女人,才是施舍者,是她,她施舍了自己的婚姻。   她的婚姻只是表面的光鲜,奢华与富贵、身份与体面。她的爱情从来就没有到来过。   外人都夸她优雅得体、贤惠能干。丈夫赞她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真正的贤内助。可是他们不知道,她更想做一个小女人。无论年纪有多老,在爱人面前撒撒娇,让人像孩子一样哄着、宠溺着;不高兴的时候,刁蛮地使使小性子,把爱人弄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如今她什么都有了,却从来没有过普通女人的这一份简单的甜蜜。作为女人,她的这一辈子算不算完整?   女人,要不要这样理智和隐忍?   她爱他已经太久了,她累了。现在,她应该好好爱自己。也许放手才是新生。   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产生了,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心痛得泪水直流,但她却要强迫自己接受它:他们已重逢。爱他,就给他一个成全,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林太太坐在梳妆台前,泪水长流。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她爱他,很累,很痛;但是一旦决定放弃,她才知道,放弃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痛,她还是不能停止爱他。如果让她笑着祝福他们,她承认,她做不到,那只能是自欺欺人;但如果让她去伤害他,她更做不到。尽管,心底的伤痕已千疮百孔。   听到丈夫推门进来的声音,她赶紧擦干眼泪。   “你怎么了?这几天好几个重要的会议,你都没有去参加。”林致永不解地问,“你知道,它们对上市很重要。”   她并不回答他,而是用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如同打破了一直以来他们安宁的生活:“致永,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林致永感到,内心的某一个部分在坍塌。   “你不必说了。她是谁,我都知道了。我们离婚吧。在离婚之前,让我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我知道,上市是你的梦想,我要帮你完成梦想!” ☆、天意   上市工作的会议还在进行着。参会的人员或冷静地汇报工作,或各抒己见、据理力争。董事长林致永却坐立不安。他一直用余光盯着坐在一旁的林太太汤美雅。   会议一结束,他就拉住她:“你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她冷冷地拒绝,不留余地。   偏偏秘书这个时候过来,“林董,请在上面签个字。”   一眨眼的功夫,林太太就不见了。   林致永追向电梯。远远地看过去,林太太正在等电梯,还好。   但半路却被孙总拦截了。孙总慌慌张张:“林董,出事了,可能会影响到上市。”   电梯门开了,林太太正随着人流走进电梯。“等我回来再说!”他扔下一句话给不知所措的孙总,向着电梯冲了过去。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他冲过去,用脚抵住了正在关闭的门,用胳膊撑开了它们。   “林董。”里面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对不起,你们先出去。我和我太太有话要说。”他并不看他们,眼睛直直地盯着妻子。   电梯里只剩下了它们两。   “这是公共场合,你这样不好吧!”她面无表情。   “那就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他急切地看着她,扶着她的肩头。   “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你,我会帮你完成上市的梦想。离婚的消息,会在上市后才公布。”   “不是因为这个!”他把她攥得更紧了。   “这里面有摄像头!你想人尽皆知吗?”她厉声呵斥。   林致永讪讪地松开了手。   “林致永,你拿什么来留住我?爱情吗?”她忽然问。。   “┄┄”林致永低下了头。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自己不能没有她。可是,他为什么要留住她,拿什么去留住她?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那只不过是自己贪婪的私心而已。   一个是相濡以沫的妻子,一个是失而复得的情人。一个给了他涓涓的温暖,一个给了他火一般的激情。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不能让这两个女人合二为一?失去了哪一个,他都会痛,刻骨铭心地痛。   林太太脸上飘过一丝自嘲的轻笑。原来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对这个男人放弃希望。千百次,她把自己的决心塑造为坚硬的石头,可是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不舍、一点点需要,坚硬的石头就开始融化。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允许自己再软弱下去。   “林致永,如果你告诉我,直到失去我,你才发现,一直以来你爱的是我。如果你果然这么说,也许荒谬,但我会再一次选择相信你。我太累了,我再也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你。我好不容易决定放弃你,请你不要再来动摇我!”   林致永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一点一点地下沉、开门。   走出电梯,两个人的电话同时响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失陪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一下。”她看了一眼手机。   孙总的名字在屏幕上急切地跳跃。在刺耳的电话铃中,林致勇心烦意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林太太的背影,渐渐远去。   “怎么会这样?!我们当初可是签署了保密文件的!“林太太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李先生肯定和充满歉意的目光中,她不得不接受,它已然成为了现实。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将会给致美致雅带来灭顶之灾?”她绝望地大声质问。   李先生缓缓地走到她面前,表情凝重。忽然,他弯腰,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我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只能为我的失职,对您和您先生表示深深地抱歉。”   “我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惊异、愤怒,不可承受的结果,太多,太多,不是一个道歉就能化解的 。   “林太太,不必了。走到这一步,您认为我的调查公司还能经营下去吗?我已经决定破产了。剩下的资产,如果您需要,您就拿去吧。和您一样,我也是受害者。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李先生疲惫地说。   “那个肇事者呢?”   “早就跑到国外去了。我看错了他,他违背了职业道德、违背了法律,出售客户的机密资料给致美致雅的竞争对手,也许他拿到的钱足以让他下半辈子在国外衣食无忧,但希望他能够逃脱良心的煎熬。”李先生沉重地说,“而我也难辞其咎,我也为我的用人不善和管理漏洞而付出了失败的代价!”   林太太捂着脸放声大哭,哭完了,又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李先生莫名其妙、全身发毛。“天意啊,真是天意!” ☆、万劫不复   伟如走到哪儿都觉得别人在议论她。早上,走进电梯,两个别的部门的年轻姑娘一看见她就相互递眼色;一路走向办公室,身后到处都是怪异的眼神。   伟如来到办公室。站在门口,就听到里面炸开了锅。   “那个人来找过她,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是自己带的那个实习生。   “这么说,网上小道消息说的是真的了?”周围人发出啧啧的惊叹。“现实永远比故事更精彩!”   “这么说来,林太太早就知道了?前两天还在媒体上大秀恩爱,其实婚姻早就千疮百孔了。 不得不佩服汤美雅。要不是有人在网上捅出来,我们还蒙在鼓里。致美致雅,极致美丽,极致优雅,听起来是多么美好!唉,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信任了!“   “所以说你太单纯,做不了有钱人啊。豪门的世界深似水,要么忍,要么滚。”   “我本来挺看好致美致雅,还打算买他们家股票的。现在不敢了。别到时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股价大跌。我的心脏可吃不消!”一个女同事心有余悸地说。   “你就是想买也买不到了。看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它还能上市吗?”   “这叫做装逼遭雷劈。”有人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句。   “快来看快来看,一小时前又出新闻了!连正轨媒体都报道了!”一个同事惊叫。   “什么新闻?”大家簇拥到一起。   天旋地转,伟如几乎站立不住。原本以为,失去他已是代价,没想到,上天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她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大概整个中国都在嘲笑她、鄙视她。能给她一片宁静的,大概只有另一个世界。可是,她悲哀的发现,她连这点勇气也没有。那么她只有当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土里,在这个世界上苟活。   她硬着头皮,推门进去的一刹那,同事们的议论戛然而止。他们尴尬地散去,装作若无其事,有的干咳几声,有的做着手上的工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伟如打开电脑,却迟迟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一片混沌。他,现在怎么样了?刚刚依稀听到,又有关于他的新闻了?其实,她并不敢看,她的心已无比脆弱,可是,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坏的呢?   她硬着头皮打开网页。   一个小时之前。   “电子商务行业翘楚致美致雅公司,本来有希望成为行业内第一个上市的公司。在上市计划紧锣密鼓地推进当中,不料其董事长林致永闹出了第三者绯闻,其个人形象更是一落千丈。据悉,绯闻是由其太太委托的调查公司的职员泄漏出来的,也就是说,其太太早就知情。令人诧异的是,林氏夫妇一个月前刚刚一同出席活动,举止亲密,丝毫看不出婚姻危机的迹象。该事件在市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该公司的上市计划已经被无限期推迟。林太太汤美雅也已经正式提出离婚。据悉,其竞争对手XX公司将在下月上市。它将因为此次事件意外抢得先机。即使致美致雅度过危机、修复公众信任、排除万难最终上市,机遇是否还在原地等他,股民是否买账,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伟如不敢再往下读。   他正在遭受重大挫折。   他要离婚了。   这个结局是你想要的吗?   电话响了,是人力资源部总经理,伟如的顶头上司。“沈伟如,请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沈经理,原本员工的私生活我们不该干涉,而且这件事有待查实,但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已经造成了极坏的影响。领导们要研究一下怎么处理。至于你,我建议你先休假。“总经理委婉地说。   走出总经理的办公室,伟如觉得自己不过比行尸走肉多了一口气。   伟如不甘心。她所在的大型国企,在全国有几十万员工,不时有婚外情的绯闻传出,不乏有大打出手的,在公司里面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因此而停职。况且,作为一个资深HR,她深知,婚外情是个人道德问题,并非是严重违反用人单位的规章制度,不是法定的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的条件。   她本想据理力争。可是,她又怎能抱怨呢?作为一个培训讲师,她的工作本来就有着特殊性。没有信任、道德和威望,她又如何走上讲台,指导别人的职业生涯和人生呢?更何况,让公司为难的是,她的绯闻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媒体正在关注的,在上市最后关头闹出绯闻的电子商务行业翘楚致永公司的董事长林致永!   何况别人只是“建议”她“休假”。   伟如知道,作为一个培训师,她的职业生涯已经彻底终结。一直以来,虽然她在公司的发展不尽人意,但墙内开花墙外香,她凭借努力和专业素质成为了培训师。不仅承担了公司的培训任务,而且因为良好的口碑不时有其他公司邀请她给员工进行培训。也给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现在,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她在这个领域的努力,已经化为了泡影。   此时,只有沉默,才能保持她最后尊严。她没有多问,一声不响地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伟如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电脑、文件、书籍,她用手把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抚过。这是她工作十多年的地方,虽然没有取得傲人的成就,但是她把她的青春、她的感情都留在了这里。我,还能回来吗?她问自己。   他,事业将受到重创。   我,失去了事业,失去了信任。   我们,失去了孩子。   为了爱,我们真的可以不计较任何失去吗?   我没脸再去见他了。   算算日子,从最后一次见面开始,已经三个月有余,这期间,自己经历了悲切的流产、与林太太刀光剑影的会面,却不知,他那边也翻天覆地。他始终没有让自己知道一丝一毫。他大概,不想看见我吧。   伟如系上安全带,启动,向家的方向驶去。她不敢想,那个曾经温暖的家,还能接纳自己吗?身边的车辆一个个从她身边超车。红灯换成了绿灯,她都视而不见。在马路中间引起一片刺耳的鸣笛声。   门口怎么堆了这么多东西?你们要干什么?伟如一把抓住正在领着孩子收拾东西的丈夫。   丈夫甩开她的手,冷冷地把几张纸丢在她面前。   她怔怔地捡起。“离婚协议!”   “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了。”   “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我爱的是你┄┄”   “也许,这样的话你应该对他说。”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她拖住他的衣袖。   “你以为,我做出这个决定是一时冲动吗?这段时间,你以为,我容易吗?我一直骗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直到骗不下去。“他甩开她,这几个月伟如都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他,她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明显憔悴了许多,”正因为我爱你,我才容不得你感情的背叛。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想勉强忍辱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将来,这成为横在我们中间的一根刺。我不想在你外出的时候我疑神疑鬼,不想在你手机收到微信的时候有偷看的冲动,更不想在我们将来在吵架的时候不时地用这件事来刺激你。对不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做不到毫无芥蒂!”   她不敢相信她会如此绝情。一直以来,他对她的爱虽然平淡,但却百依百顺。不管她做错什么,他都原谅她,包容她。她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当有一天,他不再如此,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惊慌失措。她又拖住儿子,儿子用成人般冷酷的目光看着她,让她不寒而栗,惊得松开了手,本能地后退几步。   “如果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她冲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用力一切,顿时,鲜血四溅,她的世界,变成鲜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拼命地抓着、摸着,什么都抓不着┄┄ ☆、何事秋风悲画扇   “老公,老公,不要离开我!”伟如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伟如,是我!”一双熟悉的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她睁开眼睛,周围白色一片,“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医院。”   这回她看清楚了。是他,林致永。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老公把你送到医院。然后就打电话给我,再然后,就走了。”他淡淡地说。   朝思暮想的情人就在自己眼前,她却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感觉——大势已去。她闭上眼睛,自己能做的,只有接受,“我什么都没有了。”她告诉自己。   “我也是。”他握着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上。伟如感到,他的脸,一片冰凉。   泪水无声地流出。“致永,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只是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惨烈而无奈的方式。”她用力回握。   “┄┄”他回避着她的眼神。   “致永,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回家。可是,家在哪里啊?”   “不要胡思乱想,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家。”   医院的日子是安宁的,至少,可以躲避外面的尘嚣。在医生和护士面前,她不是沈伟如。她穿着千篇一律的病服,她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病人。林致永给她请来了一位护工,五十多岁,可以当她妈妈的年纪。白天,陪她说说话;有太阳的话,扶着她到医院的花园里走一走;给她张罗每一顿饭菜。她还这么年轻,有手有脚,伤口已没什么大碍。被一位大婶照顾着,心里很是别扭。   “我自己来吧!”   “您别动,这是我的工作。林先生付给我工资的。”她总是这么说,“您先生对您真好!他跟我说,他忙,不能总来看您,让我好好照顾您。”   林致永两三天来一次。每次来,都会买一些水果,坐在她的床头,默默地削给她吃。他比以前更加沉默。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乖,听医生的。”   有一次换药时,她忍不住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医生惊异地说:“您早就可以出院了。只要按时到医院来换药就可以了。难道林先生没对您说吗?”   伟如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是唯一可以理解她的亲人。然而她不愿去打扰她。隔三差五,伟如会收到母亲发来的微信,她的每一张照片,在不同的地方,都幸福地笑着。或许在她心里,她爱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妈妈,曾经我看不起你,我恨你,到头来,我还不如你。我贪恋着爱情,却没有勇气像你那样及时地脱离。我把大家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最糟糕的是,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妈妈,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爸爸知道你的事,一直都知道。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他并不粗心。妻子的情绪、女儿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也许你并非不知道他知道,只是拒绝承认。他甚至劝过我,谁能不犯错,你毕竟是我母亲,让我好好对待你。他的文化程度不如你,和你没有共同语言,不能给你精神上的慰藉,他只能那样朴素地爱着你。而你,及时地脱离,及时地回到了我们的身边,你确实,值得他的爱。他临终的时候对我说,他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就是你一直在他身边。   而我,贪心地想要得到两个男人爱,明知要脱离,却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到头来,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这是我应得到的惩罚。   伟如坐在床头,想着想着,流泪默默地流下。   林致永来了,问:“怎么了?”   “┄┄”她抽泣着。   “你别这样,我不喜欢猜。”他有些不耐烦。   “医生说,我早就可以出院了。”   “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回到家没有其他人,我不放心。倒不如在这里,有人可以照顾你。”   “致永,你可以抱抱我吗?”   趴在他的肩头,伟如让泪水沾满了他的衣领,“致永,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会失去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丈夫和儿子离我而去,母亲云游四方┄┄不过这也好,她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用为我羞耻了。我只剩下你了。”   眼前这个敏感而又无助的女人,还是那个活泼开朗的沈伟如吗?是谁让她变成了这样?   他在她的背上轻抚:“你还有我,我带你回家。”   林致永终于把她带回了家。   她无班可上。不过这样也好,她可是躲在这里,不必见同事、不必见所有的人。每天早上,她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在厨房里忙碌。只有在为他做饭的时候,她才感到自己还存在着。不一会儿,厨房散发出煎蛋、稀饭的香味。她把他们端上桌,习惯性地拿了三副碗筷。忽然发现多拿了,叹了一口气,又把它们送回去。   林致永一声不吭地吃完早饭,然后出门上班。留下伟如一个人度过漫长的白天。时间多得可怕,她经常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又莫名其妙地心慌不止。想做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想找个人倾诉,却又无法面对昔日的朋友。   她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也从未向她提起。她知道,他的心很烦。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声誉、信任都需要修复。对手公司已获巨额融资,正在蓄势腾飞,而致美致雅还是一团浆糊。婚变,让股权结构更加复杂,资金更加紧张。   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他不告诉她,每一天回到家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气。她只能胡思乱想。有一次,她忍不住问:“是因为她吗?财产分割的方案她不同意吗?”   他回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的心一片刺痛,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的。   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把她,和她破碎的心关在外面。   他睡眠极不规律。有时候整夜睡不着;有时候很早睡了,却在半夜醒来。伟如也是,她本就睡眠不好,又加上最近受到了太多的打击,往往每天只能睡上那么一小会儿。有一天她刚刚睡着,忽然感觉衣服被一把扯下。他的动作粗暴,他们已经久未做过,迷糊中她乍一下以为回到了酒店里激烈而销魂的那一次,仿佛得到了久违的快乐,却很快感到不对劲,尖锐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清醒,猛地睁开眼睛,她清楚地听到黑暗中那一下一下沉闷的撞击,像是愤怒的嘶吼,又像是疯狂的报复。她想反抗,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他的指甲几乎嵌到她的皮肤里。她知道,他有太多太多需要发泄。她咬紧牙关,哪怕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都不吭一声。   偶尔在家,他会呆呆地看着相框里的照片,那曾经的一家四口。眼里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慈父才有的脉脉温情。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以前他撒娇弄痴,她还嫌他缠人,嫌他不够独立。而如今,她给孩子带来了羞耻,她不配为母亲,虽然想他想得发疯,却没脸去见他。尽管一想到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就心痛,但她还是走过去,从背后环抱着他的腰,柔声说:“去吧,去看他们吧。你毕竟是父亲,孩子们会原谅你的。”   “嗯。”他回答,不置可否,然后放下相框,拿开她的双手,走进书房,把自己关在里面。   她感觉,她很难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这样对待她。他痛,难道她就不痛吗?那个自信、乐观的沈伟如到哪里去了?她想哭泣、她想任性,她还想离去。可是,她不敢。她能去哪里?没有工作,没有家,没有朋友,甚至,没有最起码的尊严。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努力的方向。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而他,正在离她远去。她不禁怀念起以前那个热爱生活、追求事业的沈伟如,即使遇到坎坷,都不曾放弃过自己。是什么让她迷失了自己?   有一天手机响了,一看是梦芸打来的。这个时候还有人关心自己,伟如感到心里就像黑暗的密室透进了一缕阳光。划开手机,是梦芸那焦急的声音。   “我都听说了,你到底还是没走出来。还弄成了这样!我不是劝过你要珍惜的吗?”   转而她又叹了一口气,“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女人都是一样,为爱不顾一切。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强。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记住,还有我理解你、支持你。”   眼泪哗哗而下。她对梦芸一直有愧,而梦芸却如此对待她。如果不是隔着电流,伟如已经扑到梦芸怀里,抱头大哭。   “你母亲知道你的事吗?”   “好在她老人家平时最多看看新闻,不看论坛。即便她听说了致美致雅的婚变,也不知道我就是那个第三者。她云游在外,也没有人告诉她。这样也好,她自己的事已经够悲伤的了┄┄。“伟如断断续续地哭诉,”梦芸,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理解他。他现在是事业家庭双重打击,他比你更加艰难。他和汤美雅多年的夫妻,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因为事发而被迫离开她,心里总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你要给他空间和时间。”   “我又何尝不是呢?”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伟如,至少,你比我幸运,你们毕竟在一起了。好好珍惜吧。”   “那么你呢?你过得怎样?”   “一个人的日子虽然寂寞,但也自由自在。但是有机会,我还是希望找一个伴。不奢求热烈的激情,只要相互不讨厌就行。”   “你的想法变了?”   “是的,现在不觉得,毕竟人会老去,将来还是得有个人,相互当拐杖使的。”梦芸说,“激情这个东西,曾经拥有过了,女人便完整了。一直追求它,人会累。”   伟如沉默。有的时候爱情是如此简单,可是我弄丢了我的拐杖。林致勇他,能成为我的拐杖吗?   “伟如,你也是哦!”梦芸丢下意味深长的这句话,收了线。   一天林致永深夜未归。手机不接,伟如想打电话找熟人问问,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认识他的任何一个朋友和亲戚。她心惊胆战地等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他才醉醺醺地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连忙去扶他。   “不要你管。”他推开她,跌坐在沙发上,仰面朝天。   她未能来得及给他倒一杯水。门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拍门声,。伟如忍住烦躁打开门,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焦急地站在门口,伟如心里一抽。女人看到她,有点意外,却又不过于意外,凌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似乎要把她穿透。那一瞬间,彼此明白了对方是谁。   林妈妈先冲进来确认儿子没事。   “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她又是痛心又是难过,蹲在儿子面前,用手拍打着他的脸,让他清醒。   “我没事!”他满口酒气,把母亲的手拨开。   她猛的站起身,转向伟如,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看得她心虚。   “你是沈伟如?”   “是的,——阿姨。”   得到了肯定回答以后,林妈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一边在房子里大步地四处走动,一边锐利地上下扫视。伟如感到脸红,已经来不及了,阳台上还晾着她的衣服,卫生间里还放着她的化妆品。   “你和致永同居?”林妈妈不像林太太,她是长辈,说话直来直去,不留情面。   事实摆在那儿。伟如却没有勇气承认。   “沈伟如,人要脸树要皮,希望你有点自尊。你知道吗?致永的公司要被收购了。致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被你给毁了,你知道这些年,他有多辛苦吗?他熬了多少个通宵啊?那可是他的心血啊!致永的家,也被你毁了,我的孙子、孙女也走了,你还有脸待在这里吗?”她终于开始劈头盖脸地数落。说着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起来,她心疼他的儿子,她恨她的儿媳妇,多年的夫妻,竟然不念情分地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而她最恨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原来如此。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从此致美致雅对于他,只是一个美丽的过去。以后再见到爱美的女人,喜悦地从快递那里接过印有“致美致雅”字样的包装盒,提醒他的是:他曾经辉煌过,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失败。   这就是他彻夜未归的答案!她惊呆了。   情感的盛宴,感动与浪漫、浓烈与激荡,本不该属于他们。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一定会付出代价。只是没想到,这个代价是如此巨大。   爱情,真的可以不计较任何失去吗?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林妈妈看她没有反应,开始推搡她。她本来就是县城来的女人,不会大城市人动口不动手,说话夹枪带棒的这一套。更不屑那么做。她的体重和长辈的身份又占了优势,三下两下,伟如被她推到了门外。   紧接着被扔出来的是她的挎包、衣物。一件一件地砸在她身上。   她背靠着门,徐徐蹲下。用双手捂住脸,不让屈辱的痛哭声响彻楼道。她泪水横流,随手抓过身边的衣物擦拭,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他付出了家庭和事业的代价,她又何尝不是。更让她尤其痛心的是,从头到尾,林致永似乎是一个局外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任由他的母亲把她赶出门外。   你真的醉得那么不省人事吗?   她终于明白,有些创伤,永远无法平复。事业对于男人,是无法替代的。同样无法替代的,还有他的家。   我只剩下了你,为什么想要珍惜,是这么地难!   林致永的耳朵里充斥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尽管脑袋昏沉沉的,但他清楚地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而这些只能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在伟如被“砰”地一声被关在门外的时候,他仿佛清醒了。   一直以来,事业是他的全部。他的自信、他的尊严、甚至他的生命都来自事业。没有了事业,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直以来,他的那个家,都在默默地支持着他。它在的时候,他觉得它无关紧要;它不在了,他才感到它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失去了,就像剜去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血流不止。   有时候他望着眼前的伟如,内心极度不安。这个叫做安全感的东西,他一直在苦苦追求,他仿佛得到了,然而又一夜之间又尽数失去。她爱的,不过是自己头上的光环,现在自己已没有了光环,这个女人还能和自己在一起多久?他和她的十多年,全是空白。而只要她丈夫的一声呼唤,她会不会又离他而去?就和十多年前一样?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对峙着、翻滚着、膨胀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脆弱,她需要他,他也需要她。可是,看到她,他如鲠在喉,他对她的冷漠让他自己也匪夷所思。   伤害和折磨过后,看着她无助和伤心的样子,又不免一遍遍地心痛和自责。她,又是何其无辜?她也不过是一个为自己所累的可怜女人。   是他,疯狂地找到了她。   是他,不顾一切地开始了孽缘。   因为他,她也失去了事业、家庭,失去了一切。   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轻笑,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自私的人。十多年前的拒绝,他的心里还有伤痕,他从来没有全副身心地爱过她、他总是感到没有完全拥有她,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信任过她。   而他十年来完整拥有的、信任的、与他血肉相连的那个女人,已经离他远去。   在伟如住院的时候,在律师的陪同下,他又见到了汤美雅。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个男人并不比自己出色,但他望着她的眼神全都是怜爱。   他的心跌到了深渊。他这才知道,他也为因为她而嫉妒。   “对不起,我想和她单独谈一下。”他毫不客气地对这个男人说。   “这┄┄”男人露出担心的神情。   “她现在还是我的妻子。”他冷冷地提醒。   男人看了美雅一眼。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男人默默地出去了。   “你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他悲怆地问。   她平静地说:“不确定。对于未来,谁也不敢确定。但是,至少给自己一次被爱的机会。他一直单身,不是在等我,而是找不到能够代替我的人。虽然他不如你那么耀眼,但他会对我好的,也会对孩子好的。”   “可是,我离不开你,没有人能够代替你。我不敢说这就是爱情,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爱上你。”   她微笑着摇头。   “美雅,难道你要否认,你还爱着我吗?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你表示,对于财产,暂时只作统计和计算,而不作实际分割呢?难道,你不是等着我度过难关吗?”   她仍旧微笑着:“你说得对,我很难让自己不爱你。可是林致永,你爱的,永远是你得不到的那个人。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你爱的那个人。”   也许,美雅说得对。他追寻的,永远都是得不到的那个人。也许,他要的,只是征服。伟如是他的一个梦。一直以来,他要的只是征服当年没有能够征服的她。然而他有错吗?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他已经失去得太多太多。而如今,伟如才是他正在拥有的那个人。为什么他不能珍惜已经拥有的,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他不顾母亲的阻拦,冲出门外。门外一片狼藉,伟如已经不在原处了。他又冲出楼外,还好,她没有走远。   他拥她入怀。“原谅我,原谅我。”他絮絮地说,“让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离开,真的能解决一切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任由他抱着,他只听到怀中的她发出淡淡的叹息:”错位的爱,是一场灾难。林致永,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重新遇到你。“ ☆、冷水、板砖、石头   “伟如,伟如,又做噩梦了,最近怎么老是做噩梦啊。”   “我梦见你要离开我了。”她一把抱住了老公,“不要离开我。”   “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最近,是不是工作不顺心啊。有些事情尽力而为就行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实在不行还有我呢。只要你开心就好。你看你,额头上都是汗。”老公爱怜地说。   她偎依在老公的怀里,如同婴儿一般,终于安心。老公还在,家还在。悄悄地摸了一下手腕,还好,没有伤口,不痛。全身都湿了。幸亏是梦。   科学家研究,人正在做梦的时候被惊醒,梦境将会清晰地印在脑中。在梦里,伟如清晰地记得,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哭着请求老公的原谅,不惜以死相逼。没有了他,没有了孩子,她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只有他,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这一刻她重新理解了爱情。   爱情无须浓烈,它有一种力量让人安心;爱情是温暖的关怀和真诚包容。在爱情面前,无须伪装、无须修饰、无须躲藏,真实的自我就是爱人眼中最美好的风景。   原来爱情一直在自己身边。   “我有感情问题,SOS求助。”伟如一字一字地在手机上敲着,发微信给她的朋友,她铁面无情,与包公的“铁面无私”相比,只差一个字,故人称“女包公”。她需要冷水、板砖、石头,让自己彻底清醒。   屏幕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你都没有告诉我,你有什么感情问题,我怎么帮你啊?”   “我觉得,我爱上了别人┄┄我才知道,十多年了,他还一直爱着我。”   “你是哪个星座的?”   “处女座。”   “哇,那怪不得了。”“女包公”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那个是伪科学。我不相信这个。”   “不管是不是伪科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许你会得到一点启发。”   “那好吧,说来听听。”   “女包公”很快发来一段资料。她的内存中总是能随时调出各种各样的资料。   看着看着,泪流满面。   “怎么样?”女包公问。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现在才知道,我为什么陷得那么深。处女座的爱情属于回报型爱情。他给了我那么情、那么多爱,而我什么都没给过他。尤其是他最后一次来找我,他猜到了我有男朋友以后默默地离开。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他,给过他的只有伤害!现在,他事业有成,他又从茫茫人海中把我找出来。想着想着,我就泪流满面!我知道他是来气我的,可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就算他是来气我的我也感动!”   “哈哈,你上当了。你刚刚还是这是伪科学呢!女人什么时候会相信星座?在她最薄弱、无助、异常艰难的时候。星座似乎说到了你的心底里。你越看,越觉得像,越觉得相见恨晚。你似乎寻找到了根源,可以获得一时的平静。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   “我是不是不可救药了?”   “你需要犀利的语言把你刺醒。”   “来吧!”   “已婚女性产生婚外恋有两种情况。一是对现实不满意,二是虚荣。”   “是他招惹我的。”   “你是说,他是自己找死,还是你觉得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犀利!”   XX公司中层干部竞聘大会结束了。伟如结束了述职演讲回到办公室,为了缓解高度紧张的神经,她来到茶水间为自己倒一杯水。   端着茶杯,刚要进去,就听到高高的隔墙里面有人在聊天。   “等着瞧吧,沈伟如这次又当陪练了。”   “她条件挺好的,学历高、专业能力强、经验又丰富。”   “这些都不重要,你懂的。”   “可是,好像是总经理让她参加竞聘的。”   “你傻了吧。总不能一个岗位只有一个人参加竞聘吧。那也太明显了。”   几天之后,竞聘结果在网上公示。果然,伟如又落选了。   她终于走进了自己不愿面对的潜意识。   他的成功,正是自己所向往的。   又或者,如果林致永是自己的丈夫,她不必面对这些。   “好!犀利的话像一把刀,把我的内心剖开,让我不得不审视自己。我感谢你的犀利!”她在屏幕上敲道,“寄希望于别人来解救自己,我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   “如果他不是高帅富,你会那么感动?他不名一文的时候你感动过吗?你就是虚荣!”   “那个时候我也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可是男孩子不自信总是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向我表达太多,我也不知道他有那么爱我啊。你还觉得我虚荣吗?”   “当然,你不仅虚荣而且品味低!你看看你三十多岁了,还是硕士研究生、大公司白领,看的都是什么小说。霸道总裁、玛丽苏!总之,没有高帅富这个元素你是不会感兴趣的!你还真把自己当做玛丽苏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虚荣。可是爱情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而且我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爱情以外的东西,更未曾想过。仿佛爱情沾染上这些都会给我带来耻辱。”   “人的爱情本来就是各种因素综合的结果。人品、相貌、思想、性格、家世、财富,包括情感。一个人总是依托于这些因素而存在的。当然,爱情是精神上的主观感受,不可能像买卖商品一样地精确计算、等价交换,也许你没有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这些因素已经内化成一个男人的魅力,对你构成吸引。事业的成功对于男人,就像美丽对于女人一样!这是人性,谁也不能否认。”   “有道理,请继续。”   “两个人的结合,从现实一点的角度来讲,就是这些因素综合匹配的结果。当初,他不自信,是因为他觉得他的综合因素不能够和你匹配。如今他事业成功,重新爱上你,除了你的个人条件,还加上了你的容貌和风韵、你和他的共同的青春回忆,很难说还有没有一点美丽的幻想。”   “可是男人的事业会越来越好,而女人的美丽只会日渐消失。当距离消失,幻想也会被现实无情地代替。我和他的爱情筹码,在匹配性上,只会渐行渐远。”事实是残酷的,有时候人们并非不能认清事实,只是不敢面对。直面事实只会让人更加沮丧。然而伟如还不死心,“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真爱了?”   “什么是真爱?首先,这个定义就不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要我来说,真爱不是用来定义的,而是用来证明的,真爱只有靠时间去证明。两个人的爱情,首先是相互吸引,然后产生感情,当感情经历各种考验,历久弥新,那就是真爱。也许,不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谁也没有办法说自己的爱情就是真爱。”   “好吧,现在,我美好的幻想已经被你倒尽了胃口。”   “你会杀了我吗?”   “我怎么会杀你呢?让冷水、板砖、石头来得更猛烈些吧!”   “感谢你不杀之恩!”   “那这算不算精神出轨?我是不是应该谴责自己?”她忽然问。   “算!但谴责倒也不必。现在社会上这么多诱惑,如果有点想法就应该被谴责,那么没有人是经得起推敲的。毕竟,每个人都需要和人性作斗争。”   “女包公总算还有一点柔情。”   “来,抱抱。”终于,铁面无私的女包公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   “像他这样,若是有心,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少说明,我魅力不减当年!”临了,伟如还是意犹未尽地来了一句。   “踢死你!”女包公真是恨铁不成钢。 ☆、谢谢你,没有和我在一起   她一坐上车,车便以180码的速度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驰而去,吓得她紧紧抓着副驾驶上方的扶手,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想干什么!让我们两个都同归于尽吗?!”她大声地喝道。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他绷着脸,始终不看她一眼,不发一言。她这才感到,这个一向谦和的男人冷峻起来是多么可怕。   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车在湖边一座漂亮的别墅面前嘎然而止。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我已经看过了你的生活,我想让你看一看我的生活。”   她出奇地冷静。“我是要看一看你的生活,如果有机会的话,但不是现在。”   他疑惑。   “在我参观你的生活之前,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绽开了笑容。   “你指路,我开车。”   “这个地方你也很熟悉。”她在导航上熟练地敲进一个地址。   “母校?”   他们并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因为西门是当年他们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的校门。当年他们把自行车停在这里,然后再坐着校门口的17路车去万松公园。   校门口仍然停放着许多自行车,门口的17路车依旧。两三分钟就有一班。仍然有很多学子在站台翘首等待。所不同的是,他们在门卫那里换了临时车牌,开着汽车驶入了校园。   开了一段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保安示意他们把车停在指定的位置。两人徒步进入校园。路上走着的,有三五成群的大学新生,也有看上去比较成熟的老生。   “当年我校学校论面积,应该是全国前列。现在各大高校都在大学城有了自己的分校区。而我们学校却依然只有在东郊的一个校区。面积早已排不上号。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不管是哪一个学院,都在这里学习、生活、不分彼此。如同我们当年一样。”林致永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这种看似和现代化脱轨的行为,才更质朴、令人珍惜、令人怀念。大学城那些满是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学校哪里能和这里相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间教室、一栋楼,满满地都是回忆。又是春天了,看到那一片小树林了吗?树底下那一片一片蓝色的小野花已经星星点点准备开了,像蓝色的海洋一样波浪起伏。那个时候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可是,这几年,它的名气渐渐大了,L市的市民都知道N大有一种小蓝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勿忘我,也许是它太不起眼,所以叫这个名字提醒着大家的关注。它开在农历的三月里,再过几天,就会看到许多市民,带着爱人、带着孩子,到这里赏花。”伟如情不自禁地捧起一簇,在脸上婆娑着。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们,一心想出去看一看外面那些妖娆的花朵,等走遍千山万水,才知道心中最美丽的,曾经就在我们身边。那些赏花的市民,心态也莫不如此。勿忘我的走红看似偶然,又确非偶然啊!”林致永无限感慨道,“但是,当年这种看似平常的小蓝花,对于我来说,的确有着特殊的意义。它就像当年的我,虽然有着青春,但毫不起眼,但它们就这样顽强地一大片一大片广袤地开着,仿佛拥有一切的样子。我似乎也能从中汲取些力量。”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考研之后,你坐在这里看小说。还忽然抬头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大智若愚”的下一句是什么?我当时真的是无心的!”   当年的伟如,穿着白色的裙子,捧着书,长长的睫毛低垂,坐在蓝色的花海里,安静地看着小说。看着看着,忽然抬头冒了一句:““大智若愚”的下一句是什么?”   “你在取笑我吗?”   “这跟取笑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下一句是:大勇若怯!”   “你还说你没取笑我!”   等到伟如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妈怎么恰好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林致永自嘲地笑了笑,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这两个字在林致永的名字中都包含,在事业上,他也从来不缺少这样的特质,但是在爱情面前,他又岂止是愚蠢和怯懦!   再往里走,就要到教学区了。道路两边整齐排放着的自行车,骤然不见了身影。N大在这个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不像有些大学,偌大的校园,宁可让汽车行驶,也不给自行车一个小小的生存空间。   图书馆、实验楼、教学楼,整整齐齐地呈弧形排列,稳稳当当地占据了校园的中心位置,建校以来,一直用它的庄严、肃穆诠释着校训。正德厚生笃学敏行。无论其他后起之秀的建筑物怎样地现代化,都撼动不了他们的位置。   不由地驻足良久。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这里过去就可以到达校园西北角的那一排平房。那里曾经是通宵教室。”也许这里出去的学子,记得勿忘我,记得图书馆,记得校训,可是很少有人会记得那一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破旧平房。可是那恰恰是林致永最美好的回忆。   “那一排平房,你觉得还能保留到现在吗?”伟如不禁取笑他。   话虽这么说,然而两个人都不甘心,一路探寻过去,果然没有再见到什么平房。   抓住几个路过的学生问了问,都摇头说不知道。   “那么你们现在通宵自习都在哪里上?”   “新建的鼎新楼,离这里不远,那里天天夜里有人值班管理。”那学生指了一个方向。   鼎新楼果然舒适、宽敞、明亮。比起当年那个四面透风的平房不知道要好了多少。貌似还有空调。每一层都有热水供应,一楼大厅里还有一个自动售货机,出售饮料和小点心。   “现在的考研学子们还真是幸福。他们不用像你那样带上水瓶、热水袋、军大衣、零食。”   “你又取笑我了。”   说到这里,伟如不禁眼眶红了。她从来就不知道,当她抱着热水袋缩在军大衣里看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男孩无数次地在窗外驻足对着她凝望。   那一排破旧的平房在他心中从来就不曾消失,将来也不会,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抱着热水袋缩在军大衣里,身体瑟瑟发抖的样子多么让他心动。   “到中午了,虽然你现在是大款,但我还是希望你再请我吃一碗校门口的鸭血粉丝汤。”   校门口的小街已经面目全非,那个鸭血粉丝店也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回味”品牌的加盟连锁店,虽然没有当年的味道,但也只好用它来聊以安慰。   “还是不要鸭肝、不要鸭肠、不要鸭肫,什么都不要吗?”林致永笑着问。   伟如扑哧一声笑了。   当年那个胖胖的幽默的老板还问她:“那么,鸭血要吗?”   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端上来了,伟如的那一碗,汤面上漂着的,只有鸭血。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话却突然少了,各自默默地体味着粉丝的软糯和绵长。   从鸭血粉丝店出来,小街也快要到了尽头。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可是,再慢,都会渐渐接近终点。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林致永,我有一些话要对你说。如果不是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气氛,我恐怕说不出口。”伟如在心里鼓起勇气一千遍,在第一千零一遍时,她终于张开了口。   “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当年,我贪恋你对我的爱,却什么都没有给过你。在这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想起过你。可是,你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我,长达十多年的念念不忘对一个女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我对你,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依恋。我审视着我自己,如果对我产生冲击的是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会不会如此难以自持?我回避、羞于承认潜意识里的想法,如果当初我接受了你的爱,现实中我遇到的一切困难将迎刃而解。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仍然骗我自己,难道做一个普通的朋友还不行吗?我接近你,结果发现你比我还要防备。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的身体和你的感情,都已经完全属于你十几年来风雨同舟的那个家。十几年过去了,其实你并不是那个我认识的你,我也不是那个你认识的我,我们爱上的,其实只是怀念的感觉。错过的东西再去追寻,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我们不能总是沉浸在怀念里。太过执着于失去的,竟然让我们感觉不到已经拥有的幸福。这注定是我这一生难忘的一天。因为从现在开始,我要抛却怀念,开始新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既然我们彼此都有过那种想法,那么做回朋友只能是自己骗自己。让我们彼此再来一个朋友式拥抱,彼此,此生,永不再见!”   第一次如此接近、真切,呼吸就在耳边。潮湿,彼此缠绕。可是,她又不能让自己瘫软在这一刻的放纵,让无数次的决心,成为鄙视自己的笑柄。即使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一切都结束了,永别了,那个曾经被自己的“媚眼”吓坏了的男孩;那个曾经透过教室的玻璃窗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男孩,那个制造了无数个“巧合”和自己相遇的男孩,那个安慰自己“就是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长在身上也不胖”的男孩,那个看着自己恋爱选择独自伤怀离去的男孩。永别了,就像我们必须和青春年少说再见、和过去说再见!   她决绝地从他怀里抽身而出,从包里拿出手机,抽出电话卡,用力一抛,小小的电话卡在空中翻腾了几圈,消失在了远处,永远。   林致永含着泪水,努力让自己微笑:“也许,你是对的,谢谢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你在我心中,你永远停留在二十二岁的摸样!” ☆、爱情的鸦片   晚上,林致永独自抱着ipad,坐别墅那宽大柔软的床上,任泪水默默地流淌。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做回自己。屏幕上,紫霞仙子笑颜如花,二十二岁的一切,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以至于手机一直在响都没有听到,直至没电。   第二天傍晚,门铃急促地响着,一天没有出门的林致永,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无精打采地去开门。门一开,林太太急急地冲进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摸着他的额头说:“达令,怎么了,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昨天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都没有接。害得我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从纽约赶过来。”   林致永顺从地跟着太太在床上躺下,任凭她在他腋下插了一根体温计,然后听着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唠唠叨叨。   “孩子们都很想你,我请了珍妮来照看他们。儿子和女儿都好,老师说他们和别的孩子相处得很好。下个周末是“家庭交换日”,我打算让儿子到怀特太太家住一个晚上。和他们的孩子比尔一起度周末。你放心,怀特先生是医生,夫妻俩都是基督徒,我们已经相处过好几次,可以信得过。女儿又学会了一首钢琴曲┄┄”   林太太忽然停住了口。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有几句话想要吩咐李阿姨。我不在,让她把你照顾好。”她背对着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不让他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她默默地把一张燃烧得只剩下半张的照片放回到远处,关掉了电脑上暂停播放的《大话西游》,关闭了电脑。残缺的照片上,是一个有点婴儿肥的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的笑脸。然后默默地向卧室外面走去。   伟如,你说的对。怀念太令人伤感,我们不能总是沉浸在怀念里。太过执着于失去的,竟然让我们感觉不到已经拥有的幸福。   “美雅,你别走,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他在后面叫住她。   她凝固。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不是我不愿忘,而是我忘不了。”   她转身,轻轻在他身边坐下:“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曾经有个小孩,手伸进上窄下阔的花瓶里拔不出来。没有办法,母亲只能把花瓶打碎,虽然那是一件价值连成的古董。然而她发现孩子手心里紧握着一枚一元硬币,因为他握成了拳,所以手会卡在瓶里。”   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做不到,而是我们不愿放手。   再见了,伟如!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残缺的照片,看着那个有点婴儿肥的少女的笑脸,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烬。   伟如亲手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人世间最难以自持的就是感情。自己明明很一直都很清楚,都很理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当理智和情感脱节的时候,她必须以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念。   然而爱情就像鸦片,不是把它拿走就可以戒掉它。林致永走了,带走了他的缠绵缱绻,带走了她的青春年少,也掏空了她的身心。毒瘾上来的时候,她精神萎靡,常常一个人对着镜子流泪。时间久了,她不禁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怀疑:我,还能走出来吗?   科学家告诉我们,人体细胞会新陈代谢,每三个月会替换一次,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诞生,新代替旧。将一身细胞全部换掉,历时七年。也就是说,在生理上,我们每七年就是另外一个人。   每七年就是另外一个人。旧的记忆,也必将随着细胞的新旧更替,一点一点地被替代,就像电脑内存里的文件,被不断更新,被新的文件覆盖。直至获得新生。   伟如需要新的文件,来覆盖她的旧文件,她把自己交给了工作,交给了同事和学员们。他们的叽叽喳喳让她死寂的内心重新热闹起来。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除了它,她的灵魂还有别处可以安放,她的生命还可以显现盎然和希望。   又一届职场新鲜人进入公司。其中过半的是女生,青春烂漫,脸上还带着青涩,一如自己当年。未来在她们脚下悄悄地伸展,等待她们去采摘的,不总是鲜花,还有荆棘。前程、爱情、考验、磨难,在人生的路上等待着她们去经历。伟如看着她们渴望的眼神,渐渐地,眼前一片氤氲。她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自己是被需要的。她在桌前备课,奋战至深夜,她要把她的智慧、学识、经历、情感和感悟凝结成精彩的课程,呈现给她的学员们,让它们因为带有淋漓的感情而更加灵动、更加动人。   在新员工培训课上,伟如说,学员们,尤其是我们的姑娘们,感谢命运,把你们降生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决定你们人生的有四种重要的因素:出生、努力、选择和机遇。除去出生你无法控制、机遇你可以控制一部分,其他的,都牢牢抓在你手上。寻找和选择你们真正喜爱并值得为之努力的事业吧,和选择你的爱人一样重要。它会给你带来金钱、带来尊严,带来五光十色的人生,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会给你的心灵一个港湾,在你心生浮躁、遇到诱惑,和你的人性作斗争时,它会让你冷静,让你宁静,抚慰你的心灵,填充你的生命,让你的生命更加饱满。   然而未经世事的姑娘们又如何能理解她的这番话?她不会把她的这番经历讲给她们听,即使讲了,她们又能体会多少。别人的故事留下的最多是感动,只有自己的才刻骨铭心,就当是她自己的一番感慨吧。她们终有一天也会经历,也会在情路上苦苦追寻与挣扎,她们终有一天会明白。 ☆、破锅对翘锅盖   晚上吃过晚饭,伟如正在收拾锅碗瓢盆,老公说:“我去把车里后座上的杂物收拾出来,明天我要带一个同事上班。”   伟如随口问道:“男的女的?”   这不问还好,正好给了老公一个机会得瑟。   “女的,大美女。”他凑近她,神秘地说。   伟如才不上他的当,免得他太得意。   老公下楼去了地库。儿子冒出一句惊人之语:“妈妈,你管男的女的干吗?又不是外遇!”   “你知道什么叫外遇?”   “当然知道,其他的女朋友呗。”   “哦,哦。”伟如还是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现在的小孩,懂得真多。   “你还没回答我呢!”儿子不依不饶。   “谁知道呢!“伟如有意逗一逗儿子,““外遇”两个字又不会写在脸上。”   “那怎么办啊?!“儿子一听急了,”对,有了!盯梢!“   “怎么盯啊?”   “明天,他们在前面开,我们在后面盯,看他们去哪儿。如果去公司,那就正常。如果去咖啡馆,那就是外遇!”   想到自己和林致永重逢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咖啡馆,伟如不寒而栗。   “谁告诉你的,约会都是在咖啡馆?”   “电视上都这样。美国队长也在咖啡馆谈恋爱!”   孩子对父母的关系如此地敏感,如此迫切地用自己的方式想要维护这个家。让伟如想想都觉得后怕。   老公回来后,伟如把儿子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公。老公哈哈大笑,摸着儿子的头说:“你说爸爸有没有外遇?”   “就你啊,你倒是想呢,那也是癞□□想吃天鹅肉——也得有人要啊。咱们家如果有谁有外遇,那也一定是我啊,我是这么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结婚这么多年,如果哪天不和他磨磨嘴皮子,伟如就感到难受。   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   “妈妈,你可不能这么自恋。海伦·凯勒说了,自恋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儿子郑重其事地“告诫”她。   “切,当年,就你这样的小胖妞,要不是我发挥□□员的自我牺牲精神把你解救,你到现在恐怕还是剩女呢!”   老公一脸的不屑。他的神情把伟如逗笑了。当年,就是这种没有来由的自信让她爱上了他。女人,可以独立,可以能干;在家,可以面面俱到地照顾,在外,可以独当一面地闯荡。可是,她再独立,再能干,她也是女人,她也有柔弱的一面,她也想要安心的感觉,她也想要被呵护的感觉。当年,还是一个研究生的他,即便一穷二白,伟如也能从他信誓旦旦的誓言中,汲取安心的力量。   “我要是没人要,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俩就是王八看绿豆,破锅对翘锅盖!”伟如伸出手指,爱怜地在老公脑门上点了一下。   “我是破锅,你是翘锅盖。我们俩就是天生的一对!”老公在伟如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如果爱情是一场匹配,那么他们就是人世间最平凡、最温暖的破锅和翘锅盖。   看见父母亲热,儿子发了疯,使劲地往爸爸妈妈中间蹭。   伟如把儿子往外推了一把:“去去去,都多大了,还整天跑到我怀里撒娇!一点都不像男子汉!”   儿子以牙还牙,有一句顶一句:“都多大了,还整天粘着爸爸,一点都不像女汉子!”   儿子的伶牙俐齿和逗比让伟如和老公目瞪口呆。半天,老公才心有戚戚地对伟如说:”这孩子牙尖嘴利的,颇得你的真传,我们都快要说不过他了。你真是后继有人啊!“   “这叫伶牙俐齿,不会说就别说!”伟如送了老公两个大白眼。   旁观者清,儿子的一句玩笑话,伟如如醍醐灌顶。这些年来,伟如在心理上和生活上深深地依赖着老公,却不自知。   “老公,我心口疼,来听我说说话。”   “老公,帮我把头发吹干。”   “老公,明天把我送到XX地方去。”   这些事,她不是不会做,不是不愿做,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她要享受小女人的感觉,那种甜腻的、被呵护的感觉。   真爱不是用来定义的,而是用来证明的,真爱只有靠时间去证明。当感情经历各种考验,历久弥新,那就是真爱。伟如和老公的婚姻生活还在继续,她没有办法说这就是真爱。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情并不是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感觉才是真真切切的。   但她嘴上却不满地说:“谁要做女汉子,我是女神┄┄”   几个月以后,林致永为数不多的国内L市分公司员工,有的转移到了北京,有的卡上多了一笔不菲的遣散费。又过了一个月,全部业务转移,正式关门歇业。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